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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重新走過熱鬨的街市。
江綰一人獨坐在馬車中,看著來時沈玦的位置發怔,心底忽然湧出些許迷茫和不確定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清醒的,堅定的,就連幼時她也是被家裡人當做男子一樣培養,她具有周朝男人們的寬宏眼界,也有同男子一樣的堅毅心性。
也正是這份理智撐著她走過這最痛不欲生的兩年,讓她始終堅定不論付出何種代價都要將母親一家接回來的信念。
可今日,尤其是從地牢突然出來的那一瞬間,當沈玦說出“就此打住”時,她這兩年多憋著的一口氣,突然便泄了個口子。
她負重數載,甘願以身入樊籠,在黑暗中煢煢踽踽,這條看不見光的路她一個人走了太久太久,早已在砭骨之痛中變得麵目全非。
容貌可以修複,可那些流膿生瘡的潰爛日子,卻如同白紙上的墨跡,刻在她本該燦爛光明的人生中。
她不再是皎皎天上月,遙遙不可及,曾經那些阡陌晨昏,老死田園的誓言,也遙遠得仿若浮生。
她的人生隨著那場大火永遠而徹底地爛在了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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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停了,蟬鳴聲愈發聒噪。
沈玦在刑部地牢門口等了會兒,長青牽著另一輛馬車過來。
沈玦目光從遠處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上收回,往長青牽來的馬車旁走去。
然而他才剛邁出沒兩步,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帶著一個小廝急匆匆跑了過來。
沈玦定睛一看那小廝穿著陸府的衣裳,眼底閃過一抹擔憂,“可是菀菀又頭痛了?”
陸府小廝一麵擦著額上的汗,一麵忙不迭點頭,粗喘著道:
“回、回王爺,是我家小姐又犯了頭疾,昏昏沉沉間一直在叫、叫……”
那小廝覷了沈玦一眼,一咬牙,大著膽子道:“一直在叫‘言成’,可、可否請王爺和戴神醫一起去府上一趟。”
沈玦瞳眸猛地一亮,“她當真叫的是‘言成’?”
“是,是,不敢有假。”小廝重重點頭。
沈玦唇角勾起一個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笑容,一麵快速上了馬車,一麵吩咐陸府小廝上來駕車,讓長青先一步去請戴璟,兩人在陸府彙合。
動作間竟有些倉皇,失了一貫的懶怠。
沈玦坐在晃蕩的馬車中,心中情緒也隨著一起翻湧。
自從兩年前她經曆那場幾乎滅頂的火災失憶之後,再沒叫過他的表字,這一聲“言成”幾乎讓他欣喜若狂。
她是不是記起了什麼。
越是這麼想,沈玦越是覺得自己心臟在狂跳不止,手心都止不住出了層薄薄的細汗。
馬車飛快從街上駛過,停在陸府門口,戴璟離得近,恰好也剛剛趕到。
沈玦下車掃了他一眼,沒來得及打招呼,腳底下步子飛快跨過陸府門檻,“菀菀頭疼又犯了,你且去瞧瞧,可是她快想起從前的事了?”
戴璟是一個不苟言笑的青年男人,他提著藥箱跟在沈玦身後,隻淡淡道:
“知道了。”
陸菀如今得三皇子和昭王兩位皇親重視,府中自然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