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饃這一趟“離家出走”, 真的不是心血來潮。
起碼,小龍崽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沈青衡那一日原是陪著他說話,誰知,說著說著, 辛饃突然就隱隱約約聽到了些許奇異的聲響……
那像是一種叫聲, 低沉悠遠, 綿綿不絕, 不像是人類說話的聲音,亦不是白虎科昔謨的吼聲。
而是某種神秘的野獸低鳴,仿佛從深海傳來。
辛饃當時覺得很是奇怪,抬眸正要問沈青衡, 卻在對上那雙狹長幽深的雙眸時, 忽然問不出來了。
他聽懂了那個聲音在說什麼。
“看著他一步一步飛向廣袤天際。”
“想要折斷他羽翼的私.欲, 在逐漸平複沉澱。”
……
辛饃很確定,這個聲音並非沈青衡的嗓音,二者音色截然不同,沈青衡也不是深海的海妖, 而是人類。
可莫名的直覺和熟悉至極的親切感, 又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那就是沈青衡。
辛饃當時就有些懵懵的, 呆了好一會兒, 直到沈青衡過來抱他,方回過神,悶悶地將自己埋到男人懷中。
沈青衡察覺了他的低落,很快就貼過來吻他, 哄他:“怎麼了?”
辛饃默默搖了搖頭。
他沒有開口, 隻是有些怔怔的。
為什麼沈青衡不想關著他了呢?
明明人類說過, 他是心魔,不能離開的,要一直跟著人類。
可是現在反悔的也是人類。
辛饃想不通。
他很想問人類這是怎麼回事,可又怕問了,沈青衡就覺得他懂事了,長大了,會更快地送他走。
雖然沈青衡的原話是:“……護著他,……飛向廣闊天際……”
但這在文盲小龍的眼裡,和“送他飛走”,真的沒什麼區彆。
辛饃頭一回覺得有些傷心。
他突然就不想長大了。
那一日的辛饃顯得格外沉默,整頭小龍都有些鬱鬱。
沈青衡以為是天氣太熱了,小龍沒精神,特意帶他去了後麵的竹苑住,屋裡也放了許多冰盆,一整日都摟著他,耐心地給他打扇子,喂他吃冰鎮的果子,給他講這個世界的風土人情。
這多多少少讓辛饃好過了一點,心裡也沒那麼難受了。
辛饃開始想,或許沈青衡還是很在意他的,要不然不會對他好的。
因著這個想法,小龍積極了許多。
辛饃覺得自己不能就什麼都不做,起碼要想辦法求證一下才行。
於是,在沈青衡出去處理事情的時候,本該午睡的辛饃偷偷爬了起來,開始盤問識海裡麵那本金書。
穿著單薄褻衣的少年坐在榻上,雙足搭在榻邊一晃一晃的,許久才問:“你們說,要怎麼辦?”
被揪出來出謀劃策的金書:……
什麼怎麼辦?它們一個是《龍崽養成守則》,一個是《心魔求生守則》,不管哪一個,都不管談情說愛這回事。
可是小龍看著蔫蔫的,可憐極了,想必是太過無助,才會求助。
於是,金書隻得搜羅了一下自己記載的內容,嘗試給出建議。
《龍崽養成守則》:“作為沈青衡的小祖宗,你本應肆意妄為,龍族向往自由,既然他如此上道,都說要放你飛,那崽崽就大膽地飛。”
辛饃聞言,眼圈就紅了,氣呼呼罵道:“我就是不想飛,才問你,你還讓我飛……”
金書:……
得了,弄巧成拙,還把崽崽惹哭了。
金色字跡瞬間陣亡,黑色字跡隻得硬著頭皮上。
《心魔求生守則》:“沈青衡本性極為霸道,尤其修習殺戮道至巔峰後,掠奪就是他的本能,之所以表現得光風霽月,又溫柔體貼,也不過是理性克製之後的結果,本質說明他不想傷你。
所以,對你來說,他理應是非常危險的。若以此論,想要留在他身邊,勸你使勁作起來,試探他。
他如今能保持理性,全靠對你的珍愛,想要他把你關起來,那麼,激怒他,將他占有的本能完全撩撥起來,自然就不會放你走。
如此,你的目的就達到了。”
黑色字跡的建議明顯更貼合現實,也有理有據。
辛饃被安撫了,晃著足尖琢磨了一會兒,才點了點腦袋,眼圈紅紅道:“我試一試。謝謝你們。”
金書聽他的聲音,明顯是平靜了許多,也就放心了,很快再次隱匿起來。
辛饃記住了這個分析和建議,隨後兩日,就開始實施計劃了。
想要“作”、“試探”、“激怒”,這並不是多麼簡單的事。
尤其辛饃性子嬌氣卻不嬌縱,要作起來有點難。
起初,他成天黏著沈青衡,支使男人做這做那,豈料沈青衡照單全收,什麼都順著他。
辛饃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開始無理取鬨。
沈青衡讓他睡覺,他偏不,就窩在男人懷裡搗亂,撓腹肌也就算了,還直接咬。
他自以為自己很無理取鬨,結果也不過是惹得男人將他按在被窩裡,足足吻.到了昏迷。
很顯然,他無理取鬨的程度還不夠。
畢竟時間有限,距離上學也就一天了,辛饃沒法再等,索性在廚房裡就鬨起來。
他故意裝模作樣,說反話,把鍋都推給沈青衡,當小尾巴,非要男人邊做菜邊抽空來喂他,好幾次菜都差點燒糊了。
照理說,尋常男人被這麼一折騰,多多少少會煩躁。
可沈青衡偏生就沒生過氣,連他摔了勺子,也隻想著他有沒有受傷,對他不聽話偷吃甜的,也隻字不提。
辛饃根本不明白,手冊說的“激怒”,和他理解的“讓沈青衡煩躁”,根本就不是一個意思。
他鬨呀鬨,沈青衡就是始終哄著他,也沒有因此生氣,不讓他去上學,要關著他之類的。
辛饃逐漸沮喪起來。
雖然肚子吃得滾圓,散步看風景也很愜意,但他始終惦記著這事。
這個擔憂一直持續到了辛饃飯後消食完畢,管家過來稟告太子來訪的時候。
“大人,陛下許是有意讓小公子給太子當同窗,畢竟太子一直沒有伴讀,小公子長得這樣好,又乖巧聰明,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管家非常謹慎地道出了自己得到的情報。
沈青衡聞言,眸色微冷,卻也未曾說什麼,隻微微頷首,道:“本座知道了,傳話讓他們回去休息便是。若皇帝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
“是。”老管家一聽國師這樣體貼皇子們,眼中帶了笑,轉身出去了。
辛饃聽著卻是真的生氣了。
他推開男人的手,小聲道:“伴讀是什麼東西?你不是說你陪我上學的嘛?”
少年幾乎是一瞬間就眼尾通紅,抿著唇珠委屈極了。
沈青衡見他要哭,不由斂起眉,當即大步過來握住辛饃的手,蹲在輪椅前看著少年,哄道:“怎麼生氣了?伴讀不過是皇帝的打算,本座絕不會同意此事。”
“你不同意彆人跟我一起玩,可是你明明說要放我飛的,你就是哄我,想騙我。”辛饃狠狠撓了一下男人的手心,又把手抽回來,藏到身後,不讓沈青衡碰。
他轉開臉不看對方,一副生氣又傲嬌的模樣,此時眼眶通紅,鼻尖也泛著紅,眸中淚光點點,看著著實漂亮極了,又惹人憐愛。
沈青衡無奈,抬手輕輕捂了捂少年的臉,見辛饃偏著頭,又起身湊近,貼近少年,溫柔地啄吻著眉心,低低道:“亂想什麼?本座何曾說過要放你走,捕風捉影的事。”
那日的日記本就是“在護著辛饃的前提下看他飛”,沈青衡未曾想過要放手,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再者,男人也沒想過辛饃會聽見。
然而,辛饃就認準了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