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說謊,蘇行月自己都說了,蘇丞相派人去接這個孩子,要是沒點關係,接個陌生人做什麼?”
“敢情是鳩占鵲巢?”
……
附近商販津津有味的談論令蘇行月渾身僵硬,幾乎是瞬間就將五指掐入掌心,死死按耐住自己想把辛饃殺了的**。
他根本沒想到,蘇星驀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就說出這件事。
而身後跟隨他的人更是臉色一變,其中大理寺少卿之子吳枸二話不說便大步衝了過來。
“誰給你的狗膽汙蔑蘇相之子?”
眾人一時被吳枸嚇了一跳,有幾個人甚至站了起來準備去攔人,就怕辛饃給打了。
哪知,那吳枸不過衝了兩步,就陡然雙腿一軟,砰的一聲摔趴到了地上,竟是直接給辛饃行了個大禮。
“噗!”眾人一時忍著笑轉了過去。
他們以為吳枸隻是走路不穩罷了。
然而,下一瞬,那趴在地上的人便像是鬼上身一般,迅速在地上跪了起來,朝著辛饃砰砰砰就開始磕頭,邊磕邊大聲叫嚷起來。
可無論他怎麼叫,都沒人聽得清他在說什麼。
很快的,那吳枸便磕得滿頭是血,痛哭流涕地求饒。
蘇行月見狀麵露駭色,忙不迭地叫人過去救人。
可在場之人誰不知道當世鬼怪盛行,誰又敢上去送死?一時間竟沒人敢上前,有的甚至退了好幾步,瞬間遠離了蘇行月。
這還不算,那吳枸磕著磕著,竟開始求饒。
“彆砸了彆砸了!我說我說!”
蘇行月瞬間喉頭一哽,直覺不妙,幾步過去就要把人打昏。
可已然來不及了,他不過疾行幾步,就跟吳枸一般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壓著撲通一聲跪倒在青石板路上,疼得雙眼發黑。
與此同時,那跟著他一道來的幾名學子同樣被拖了過來,直挺挺地跪下,又被按著不停磕頭。有幾個機靈的小廝見狀轉頭就要去報官,卻也沒跑幾步就被扔了回來,砸到地上,竟是無人幸免。
這一幕委實駭人,百姓們一時後退遠了一些,驚駭地麵麵相覷。
沒等他們決定要不要去幫忙報官,那吳枸已經開始招認了。
“我說我說!彆折磨我了!
蘇行月根本不是蘇相之子!他是蘇家奶娘和一個酒鬼的兒子,蘇行月的酒鬼父親不僅嗜酒,還吸大煙,那奶娘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
蘇行月三年前收到了他娘的遺書,就乾脆讓人把他那個酒鬼父親亂棍打死。這事蘇丞相和蘇大夫人都知道!”
“他們一直都知道蘇行月不是蘇家人,可為了讓蘇行月當太子妃,還是把他留了下來,這回蘇丞相把蘇星驀接回家,就是確定了這件事。”
“我清清楚楚聽見他們說,要把蘇星驀說成蘇家遠房親戚,以免影響蘇行月!”
“這事陛下都知道!我絕對沒說謊!仙人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話音未落,一旁同樣磕得滿頭是血的新科狀元,也痛哭流涕地開始招了。
“蘇星驀當年確實是被掉包,那蘇家大夫人本是想置他於死地,可我爹娘實在不忍心,才讓雲家夫妻上山去拜神,把蘇星驀撿了回去,這事我爹娘真是冤枉的,大人要罰就隻罰我吧,怪我豬油蒙了心,貪圖美色……我爹早被我氣得告老還鄉了,大人莫要牽連他們……”
一旁的丞相府小廝同樣不受控製地招供起來。
“我家老爺夫人是知道月少爺身份的,隻是星驀少爺是鄉下來的,老爺夫人覺得他沒指望了,月少爺又結交友人甚多,老爺夫人哪舍得放棄他,才打算繼續瞞下去……”
接連不斷的招供竟像是有鬼神操縱一般,根本沒人能藏住秘密。
吳枸本就是個草包,隻是從小和蘇行月青梅竹馬,又仿佛一條狗一般對蘇行月唯命是從,幫著欺負打壓了許多人,才獲得了蘇家的信任,知道這許多事,可他也同樣貪生怕死,麵對鬼神嚇得六神無主,哪裡還想的起來維護蘇行月?
而其他人,即便他們不想說,也根本控製不了自己。
在未知的力量麵前,恐懼成倍放大,發現瞞不住之後,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把自己摘出去。
可這樣也就意味著,丞相夫妻和蘇行月的名聲徹底臭了。蘇行月甚至連哪年哪月勾引了太傅之女的丈夫出軌、什麼時候養了某個求學的寒門學子做情人這種事,都被扒拉了個乾淨。
可他根本說不了話,喉嚨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隻能空茫地看向那些人。
不認親子、賣子求榮、顛倒黑白、欺上瞞下……
鳩占鵲巢、不知廉恥、貪婪成性、假仁假義……
都說壞事傳千裡,眾人被這麼一連串驚天秘密嚇得一愣一愣的,一時竟不太敢相信,可若這是假的,又緣何鬼神不製裁蘇星驀?
“這事……真是荒唐,不做虧心事,哪怕鬼敲門?這群人心真是黑透了。”
“蘇星驀何其無辜,被接回來還不被承認,既然不對他好,還不如讓他就和養父母待在一塊,也好過被丞相夫妻利用。”
“當伴讀就是獻祭去的,他無名無份,又什麼都不懂,那些個公子王孫誰會認同他?”
“我聽說伴讀是比照太子功課學習的,這……讓一個四書都沒學過的孩子去學策論,真不是讓他去荒廢時日嗎?他哪裡跟得上?”
“可憐……”
“還好他跑了,是個聰明的孩子,上天有眼……”
……
百姓們弄明白前因後果,都有些唏噓,看著辛饃的神色也帶了憐愛。
辛饃倒是渾然不覺,看壞人磕頭看得認真,還數了數人數。
他轉頭去看沈青衡,小聲問:“人類,雲邀能看見嗎?”
“可以。”沈青衡抬手覆在少年頭頂。
男人安撫完辛饃,便從輪椅後走了出來。
眾人一直都看不清他的樣貌,此時一對上氣勢如虹的男人,竟紛紛跪伏在地,口稱國師。
可沈青衡不過抬眼掃了一圈,那些百姓便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
“無需跪本座。”
“今日之事,皆是實情。招供之術,早有人知,本座便不多說。望奔走相告,還蘇星驀一個公道。”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激動地歡呼了起來。
“國師英明!”
“必不辱使命!”
“自然要有公道,明日大夥兒都去報官。”
“俺們都是見證人。”
……
沈青衡在大楚的威望極高,早已深入人心,見狀微微頷首,轉身推著輪椅離開。
蘇行月麵如死灰地看著這一切,隻覺得荒唐。不過一個法術,他的一切都毀了。
可他已然沒有後悔的餘地。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狡辯都是無力的。
而就在蘇行月雙眼一翻暈過去的時候,辛饃隻覺得有一股奇異的力量飛了過來,安靜地纏在他手腕上。
沒一會兒,那力量便滲入了他的掌心。
辛饃好奇地翻著手,舉起來給沈青衡看。
“人類,是不是有東西?”
沈青衡瞥了一眼,道:“氣運。本應屬於你的氣運,回來了。”
數量還不少。以這個程度來看,少說也得替辛饃續命千年。
畢竟雲邀是辛饃在這個世界的身外化身,他們的氣運是共通的,解決了雲邀的問題,辛饃自然不會再收到牽連。
這個結果是沈青衡早就預見、或者說一手操控的。
能夠乾脆利落解決的事,沒必要拖著壓著。
或許天下之人會更傾向於複仇,可辛饃永遠都不會受雲邀受過的苦,沈青衡也不允許。
他的小龍沒有任何必要同這些心思齷齪的人打交道,尤其在沈青衡可以輕而易舉讓人招供的情況下。
這是沈青衡在見到太子時,就做下的決定。
今晚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雲邀是不是可以回家了?”辛饃問。
“嗯,再過幾日。我們離開之後,原來的國師會繼續庇佑他。”
“那就好。”辛饃看起來倒是對這裡沒什麼留戀的模樣,隻淘氣地轉著老虎燈。
沈青衡看了他一會兒,推著輪椅在城中緩緩前行。
行至寂靜處時,不知為何,男人忽然低聲問:“本座此前曾說過,你我會有新的稱謂,可還想知道?”
辛饃不太懂,懵懵地問:“就是說不當關門弟子那個嘛?”
“嗯。”
“唔……你說說看。”辛饃想不出來,他和沈青衡還能是什麼關係。
可沈青衡並未回複。
辛饃覺得奇怪,一抬頭,卻已是身處國師府後院。
“你乾嘛不慢慢走回來?”辛饃拍了下沈青衡的手背。
“有話同你說。”沈青衡說著,竟是俯身將人打橫抱了起來,輕輕鬆鬆進屋。
眼看著房門一關,辛饃還想抗.議,就見原本素雅的房間此時竟被裝飾得一片喜慶大紅。
他頓時嚇了一跳,抱著沈青衡的脖子往四周看,小聲問:“咱們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沈青衡抱著人坐到桌邊,掃了一眼桌上的喜燭瓜果。
他將杯子倒滿了酒,端過來仰頭一飲。
辛饃還以為沈青衡渴了,好奇地問:“酒好喝嗎?”
他還沒喝過。
瑩瑩燭火之下,沈青衡垂眸來看他,狹長幽深的眼中隱隱倒映著少年的模樣。
辛饃端起酒杯嗅了嗅味道,看著晶瑩剔透的清酒,正想趁機舔一口,就被捏住下巴輕輕轉了過去。
緊接著,脆弱的後頸被一隻大手扣住,男人俯身過來,堵住了他的唇。
——《心魔嬌養日記六十二》
【(未乾的新字跡)
原是計劃將他送回,本座得了皇帝的旨,高頭大馬前去迎娶,正好全了此前心願,如現代之人那般先婚後愛亦未嘗不可。
可小龍見了大紅喜燭,第一反應不是羞赧,而是問本座是否走錯了,本座便知,此事沒必要再提。
為時尚早。
小龍正是玩鬨的年紀,任誰見了他純真懵懂的模樣,都不會舍得讓他換上喜服。
本座舍不得。
(兩日後,深夜補記)
小廢物今日問,穿紅衣點紅蠟燭是做什麼的,本座臉上紅印又是何處而來。
本座並不告訴他。
是誰喝了酒後醉得哭酒難喝,將酒壺砸了還呼本座一巴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