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霽的媽媽提供了你們倆的照片,證明你們本來就認識,還一同出去畢業旅行了。”
“正好最近四人寢和六人寢都非常緊缺,所以學校這邊就順水推舟做了調整,大家都皆大歡喜不是嗎?”
“既然林初霽同學怕生,並點名非要你不可,那你可要好好照顧人家,小林就交給你啦。”
宿管的話一句又一句從電話裡出聲,在安靜的房間裡清晰可聞。
每多說一句,都像是淩遲。
“聽明白了嗎?謝琰?”對方還在問他。
“好的,知道了,謝謝。”謝琰淡聲道。
林初霽活了十幾年,從來沒有過這麼尷尬到想要自儘的時刻。
他無瑕顧及地上的一地殘渣。
腦子裡亂成一片,幾乎是完全短路的狀態。
好一會兒才艱難理清思緒,所以謝琰不僅跟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即將成為四年的同窗,還被強迫為自己雙人間的室友。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發送了社恐戀愛指南,又刪了人家微信表示再也不聯係之後。
再加上宿管轉達的那句“非謝琰不可”。
幾乎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仿佛自己對謝琰意有所圖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此時此刻,林初霽有萬千的話要問,也有萬千的話要解釋。但所有思緒卡在喉嚨裡,他又變成了那個社恐的不會說話的啞巴。
最後隻憋出最窒息的一句:“你……你不是去精益求精體校嗎?”
天呐,這是什麼智商為零的對話,不會說話這張嘴就捐了吧。
林初霽痛苦閉上眼,頭一回懂了什麼叫嘴笨。
謝琰掛斷宿管的電話,就站在門邊上,靜靜地看著。
林初霽騙了他,正如自己也說了同樣的謊,所以才會出現此刻這麼荒誕的一幕。
在刪了微信,網上撩撥,又消失了一個半月後,此刻再次熱情貼了上來變成室友,光著半身坐在那裡,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意識的引誘,他看不懂。
還有那句“非謝琰不可”,幾乎已經是把心思擺在明麵上了,實在很難讓人不作聯想。
謝琰不想再猜他還有什麼企圖。
但接下來的日子是無數個七天的朝夕相處,他決定保持距離,不想再跟林初霽玩這個釣來釣去的無聊遊戲。
於是像個普通同學見麵那樣,淡聲回答他的問題:“你不是也沒去鐵嶺技校。”
林初霽小聲說:“你還說你考275。”
謝琰回敬他:“你也不賴,288,數學比較爛,隻考了23分。”
林初霽的臉火辣辣的疼。
行,彼此記性都好到離譜。
也算是扯平了,雖然是以一種最麵麵相覷的方式。
“所以,你到底多少分啊?”林初霽此時還不忘刨根問底。
謝琰輕扯了下唇,承認道:“發揮特彆好,裸分
717(),醫學係本碩博連讀?()_[((),還有什麼想要了解?”
房間安靜了一瞬,尷尬無聲的蔓延。
這分,差不多得是霧城狀元。
當時怎麼沒想著去網上搜一搜呢,不過就謝琰那副一臉以體校為傲的勁兒,誰能想得到。
林初霽微微歎了口氣,心說要死就一口氣死透算了。
於是又開啟了另一個死亡話題:“那個指南…..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你絕對沒有任何歪心思,你彆多想。”
謝琰嗯了聲,陳述事實:“確實沒有,畢竟扭頭就把我刪了,但如果你此刻把衣服穿好,大概會更有說服力。”
大約是之前的謝琰太友善太好相處,以至於此刻才發現,他冷著臉說話的時候,才讓人感覺到藏不住的鋒利。
是真的沒處理好這件事,讓人家生氣了,林初霽心想。
他垂眼反省:“我當時腦子不太清楚,就是覺得太丟人。你知道的,我性格不好,一慌就容易亂事。”
謝琰一件一件記得清楚:“然後打視頻聽你解釋也不接。”
林初霽表情更苦悶:“因為視頻彈出來一慌張,手機掉進了下水道。不僅接不了電話,我們的合照都沒了。”
謝琰挑眉,沒說話了,好整似暇地看著他。
林初霽不明就裡。
“我們的合照,重要嗎?”謝琰問。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才發現其實自己隱約是有點委屈的。
之前被刪的時候不覺得。
林初霽用小號找他的時候不覺得。
撩撥了兩句又消失也不覺得。
直到此刻。
“重要啊,當然。”林初霽看著他,輕聲說,“抱歉,為之前所有的事情,雖然這個道歉,遲到了一個多月。”
謝琰的那點不滿被不著痕跡的安撫了。
好奇怪,林初霽總是有這樣的辦法,三言兩語而已。
他大度不再糾纏,低聲說:“算了,沒關係。”
林初霽鬆了口氣,垂下眼,才遲鈍意識到自己還光著,慌亂起身轉過去。
無奈他剛脫了鞋,光著腳踩在床架上,周遭都是那瓶碘伏打碎後散開的痕跡,一塌糊塗。
他彎下腰,小心翼翼穿上運動鞋,又因為慌亂而差點踩到玻璃渣上,從見麵開始就太狼狽,這下連脖頸都徹底紅成了一片。
慌裡慌張的,謝琰無奈出聲:“你是笨蛋嗎?”
林初霽低著腦袋不想看他。
餘光裡看著他大步朝著自己走過來,從脖頸到後背順著脊椎下去,渾身都變得僵硬。
求你彆管我了,讓我自己待會兒吧。
然而謝琰終究是過來了,站在了他的麵前,微彎下了腰,視線跟自己平視:“先彆穿了,背怎麼回事?”
林初霽受不了被這麼看著,彆過臉,聲如蚊蠅:“被台燈落下來撞到了。”
謝琰側頭看了一眼,又看向地上散了一地的碘伏,
() 有點頭疼:“我去買瓶新的,你先彆動。”
“算了,太麻煩你了。”林初霽乾巴巴說。
謝琰瞥了他一眼,回想起之前種種,覺得好笑:“你麻煩我的就這一回?等弄完了再保持距離也不遲。”
林初霽被懟得啞口無言。
看著他大步又出了門,留下自己在空蕩的房間,方才的尷尬又再度席卷。
他抬手把頭發抓得亂七八糟,頭一回主動給詹晚秋打過去電話,朝著社死源頭抱怨道:“你怎麼把謝琰跟我弄一個寢室了啊?你都不問人家願不願意?還出錢給人家換雙人間,這作風也太資本主義了吧?”
一口氣憋出這麼多話,是真被氣著了。
詹晚秋回答得特彆理所當然:“他不是你朋友麼,上次視頻的時候還答應我說會繼續照顧你,為什麼不願意?再說了,我又沒讓他花錢,還享受了更好的房間設施,他應該謝謝我。”
林初霽被問住。
好,當初的回旋鏢終究還是紮在了自己身上。
詹晚秋又問:“你見到他了嗎?你們整個假期竟然沒聯係過。”
林初霽生無可戀回答:“見到了,網上有聯係。”
“謝琰這孩子給我的第一印象很好,人很正派,父母還是警察,家裡教養在那,總歸不會太差,你多跟他交往。”
詹晚秋頓了頓,“至於彆的朋友,我希望你仍然和高中一樣,保持距離。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就是人性,你永遠不知道背地裡有什麼壞念頭。之前秦逸…….”
“媽,好了,我知道了。”林初霽打斷她,“先掛了。”
後背沒塗藥,但光著又著實有些不自在,他披了件外套攏著,拿掃帚把地上的狼籍一點一點清掃乾淨。
剛重新坐回去,謝琰就拿著藥回了房間。
大約是隔了一個多月沒見麵,加上這匪夷所思的再次相遇,林初霽麵對他時,又變回了最初局促的模樣。
他伸手到半空,又收回:“給我吧,我自己去浴室弄。”
“都抱著睡幾次了,現在才想著避嫌?”謝琰說。
“你……”林初霽啞口無言,心說跟一個gay相處真是處處踩雷,小聲道,“明明什麼都沒有的事,不要講得那麼曖昧。”
謝琰懶得理他。
拿出兩根棉簽,還沒開始念醫學,已經有點了醫生的模樣:“外套脫了,我幫你上藥。”
林初霽扯開衣服,後背對著他,頭埋得很低。
他感覺到棉簽蘸了碘伏後,很溫和地掃在皮膚上,感覺得到動作刻意地放輕,很溫柔。
他掌心扣著床沿,小心翼翼開口:“你要是不想跟我住,我們可以去找宿管重新調劑。”
謝琰用棉簽在他紅腫的地方細致地塗,重複方才聽到的話:“不是你非我不可麼?除了謝琰誰都不行。”
林初霽大聲反駁:“不是我說的!是我媽,她自己胡編亂造。”
“拿媽媽當擋箭牌。”謝琰
評價道。()
真的不是,她就是很喜歡你…誰讓你上次視頻表現太好…..林初霽越說越頭疼,覺得還是太強人所難,起身道,我現在就去找學校申請,換誰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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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不了,我剛問過了。”謝琰把他按回床上,看到他眉心皺起了些,放輕聲音,“疼?”
林初霽不耐痛,這會兒也被迫忍著:“不疼。”
藥水滲進了破皮的地方,聲音有點顫,暴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而此時,林初霽感覺一陣涼風很輕地拂過撞上的位置,很舒服。
謝琰…..竟然幫他吹吹。
像是在哄小孩一樣的動作。
林初霽更加局促了起來,手指扣在床邊幾乎是泛了白,渾身僵硬著不敢亂動。
沒有回頭,也感覺到謝琰的氣息掃在皮膚上,若即若離的存在感。
“好點了嗎?”謝琰問。
林初霽嗯了聲,算是回答。
他能感覺到謝琰是以虛攏在後背正上方的姿勢,一隻手臂撐著床,微勾著脖頸,眼皮微垂著,好像很認真又好像漫不經心的模樣。
因為靠得太近,他久違的聞到了謝琰身上那股柑橘調的氣息。
原來還是不一樣的,哪怕是同一個品牌的產品,沾染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會衍生出獨一無二的味道,而此刻,才是他最懷念的正版。
要呼吸不了了,林初霽憋著氣想。
謝琰看出了他的窘迫:“上個藥而已,你這麼緊張?”
“我沒——”林初霽剛說兩個字,寢室虛掩著的門被推開。
兩道聲音聲先到,人慢來。
“謝老板,你怎麼拋下我們把宿舍換這兒來了啊?”
“就是,你不知道京大雙人寢又稱為夫妻寢嗎,都他媽是人家兩口子住的,你來湊什麼熱鬨?”
沈家兄弟鬨嚷嚷進門,在看到眼前場景的那一刻,雙雙石化。
從那個角度,也能清晰看到謝琰從背後擁著一個男生。
因為他體型比對方更寬闊,隻能隱約看到露出的一點白皙的肩頭和脖頸,大概是在緊張,渾身似乎都在顫抖,曖昧極了。
沈以南震驚:“我靠,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黨的光輝裡鮮豔的紅旗下,你倆竟然行這種苟且之事。”
沈以北痛罵:“我靠,你真被林初霽掰彎後在gay的路上越走越遠,那個把你甩了又找了一個?!醒醒吧哥們,你能不能直回來了?”
謝琰轉頭看他們,十分無語:“我看你們倆應該出門右拐精神病院,最近床位很多。”
因為他的動作,終於露出了方才一直擋住的臉。
清冷,破碎,因為此時被撞破了奸情似的緊張,露出的皮膚上都浸出了一層害臊的粉,很漂亮的長相,也相當眼熟。
兄弟倆相互對視了兩秒,在彼此的震驚裡,沈以南先出了聲:“我靠!林初霽!你不是該去鐵嶺技校麼?怎麼出現在這裡了!你來京大看老公啊?”
() 你在說什麼前言不搭後語的鬼東西!
林初霽拿旁邊的衣服慌亂擋住臉。
如果早知道今天,他當初一定不會撒那個謊,而不是一遍又一遍被鞭屍。
不,是他一開始就錯了,所以全盤錯。
他跟京大就是八字不合,命裡犯衝。
當初要是硬氣一點拿著劍橋的錄取通知書遠走高飛,哪會有此刻的絕望。
退學,今天就退學。
現在回去辦理複讀還來得及,明年換清大好了,反正自己才十八,耽誤一年也…….
謝琰伸手把他的衣服拽出來,打斷他亂糟糟的思緒,出聲提醒:“可以穿衣服了,找件寬鬆的,不然會把藥蹭掉。”
林初霽頂著一張燙到四十度的臉,也懶得挑了,就近拿了那件上衣飛速套上,才敢直視沈家兄弟。
又花了十秒鐘做好心理建設,終於出聲解釋:“好久不見,我其實……考的學校也是京大,出分的時候就填了誌願。”
沈以南有點失望:“所以不是特地來看我們謝老板嗎?”
林初霽維持著麵部的平靜,搖頭:“當然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撒謊,害得我們都不敢暴露,生怕讓你自卑了。”沈以北絮絮叨叨,“就體校練的那個,舉重跑步啥的,差點把我cpu給乾燒。”
林初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知道了,是欲揚先抑,打算來這給謝老板一個驚喜對吧。”沈以南絕不讓話掉地上。
沈以北覺得這個猜測非常合理:“確實驚喜,我都要被震驚到了,太牛了吧。哎,你還好來了,你不知道中間有兩天我們約謝老板出來玩,他一臉毫無興致的樣子,真掃興,多半是想你——嗷——”
謝琰沒忍住踹了他一腳,太吵,太煩。
林初霽看著他們倆手上拎著東西,結結巴巴開口:“你們是不是還有彆的安排,不用管我,你們去吧。我…..餓了,我準備去食堂轉轉。”
邊說著,邊就要起身往門外走。
沈以南攔住他,把人又拽了回來,熱情邀請道:“餓了啊,正好,今天我們有聚會,一起來吧?反正都是同學了,以後會常常見麵的,就讓我們再續前緣,成為四年鐵鐵同窗。”
“就是,這也太有緣分了,誰能想到遊輪上隨機分到一室友在大學又成了室友啊,你們倆這緣分,雷公雷母都劈不開。”沈以北邊吐槽著,邊已經上手推著人開始往門外走了。
林初霽一身的抗拒:“什麼聚會啊….我不去…..”
謝琰帶上門,也懶得遮掩,輕輕飄飄落了句:“我生日。”
林初霽愣住,他隱約記得謝琰好像不在八月。
不過還沒告訴他其實自己並未到十八歲,而生日就在明天,僅僅一天之隔,也實在是湊巧。
撒謊的人吞一千根針,林初霽真的覺得今天這一天實在是太漫長。
他喃喃道:“那肯定都是你朋友吧,我…我不
太習慣跟陌生人……我還是不去…..”
“不陌生。”謝琰慢悠悠把玩著手機,兩步墊著下了樓梯,回頭道,“我外地人,初來乍到沒朋友,來的也就是遊輪上認識那一幫學長學姐而已。”
林初霽瞳孔再次地震。
雖說早已有思想準備一個學校總會碰上,但就是說,他即將經曆第三次重逢的重大尷尬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