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夫子一直在聽大家的討論,而華真行在注意看柯夫子。華真行發現柯夫子的表情總是淡淡的,隻是眉頭有微妙的變化,顯然他也認可有些觀點,同時不太認可另一些觀點。
根據華真行對他老人家的了解,在柯夫子看來,顯然大家說的話都沒有抓住要害,或者說沒有理解老人家指定這個事件搞座談的真正目的。
華真行也沒有發言,因為大家說的話道理他都明白,沒必要再重複,可是他總有一種感覺,就像隔了一層衣服在撓癢癢,卻總是沒有撓對地方。
見大家都說得差不多了,柯夫子終於開口道:“連娜主任,你怎麼看這件事?”
連娜剛才也沒有發言,今天談的是遠在東國的熱點事件,在座的很多人也都有東國背景,而她卻是土生土長的彆利國人,從小受的都是白羅洲的傳統貴族教育,不好說什麼。
可是柯夫子偏偏就點她的名,大家也都安靜下來。
連娜微皺眉頭道:“我方才想了半天,對一件事感到很驚訝。兩個家庭收入相差這麼大的孩子,居然能坐在同一間教室裡上課、接受相同的教育?這太不可思議了!這是特殊的個例,還是東國的情況一直如此?”
這是一番感歎加疑問,好似就是簡單地描述了一個事實,而觀點隱藏在感歎與疑問之下。大家居然都沒有立刻說話,會議室中一時陷入了沉默。
李敬直和雷大金皺起了眉頭、眯起了眼睛,似是在回憶什麼。王豐收和李小陽則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他們小時候都是在東國讀的書,李敬直和雷大金的年紀大些,而王豐收和李小陽則更年輕。
過了好一陣子,還是雷大金先開口道:“至少在我讀書的年代、在我讀書的地方,是這樣的。”雷大金大學畢業後從鄉鎮扶貧乾部做起,後來當上了一個貧困大縣的一把手,他是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
王豐收又說道:“在我讀書的年代、在我讀書的地方,情況已經起了變化,但大體還可以做到這樣。至於將來,也許這種情況會越來越少,而另一種情況會越來越多。
假如等到某一天,收入差距巨大的家庭,他們的孩子已經不會坐在一間教室上課、接受同樣的教育時,這樣的傻逼老師也許不必說這種話了。”
聽到這裡,華真行終於恍然大悟。其實剛才連娜開口的時候,他就已經反應過來了,宛如一道閃電點亮腦海中的夜空,終於明白柯夫子今天討論這個議題的目的。
那個教師本人有違師德的事實,其實是不需要過多討論的。
華真行剛才還在想,那個老師的素質實在不堪,但是非索港的教師隊伍素質就很高了嗎?這裡恐怕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教師,文化水平都超不過那位女老師。
笑貧不笑娼、逢迎權貴的現象在哪裡都有,並不新鮮,那麼新聯盟的教育工作應該堅持什麼樣的宗旨以及長遠目標呢?
連娜的話倒是說明白了,她驚歎和疑問,指出的是教育性質、模式與規則,反應了一個令她驚歎的情況。列娜所驚歎的,就是新聯盟的教育工作要追求的。
這時柯孟朝又開口道:“教育資源,並不是哪一個人能夠創造的,就算他再有錢、再有地位也做不到。這是全人類古往今來的智慧凝結,總結了無數的經驗與教訓,彙成後人可以學習的內容。
所謂公平,並不是沒有差異,而是機會的均等。所以公民教育的公平,是整個社會公平的底線!一旦這條底線沒有守住,那將是不可逆轉的階層固化開始。
新聯盟的公民教育工作才剛剛起步,有太多的欠缺,將來還需要發展與改革。但不論怎麼改革發展,這條宗旨一定要堅守,否則就等於背叛了今天我們所做的一切。
今天的座談一定要記錄在案,作為《教育工作發展綱要》的附件永久保留,讓後來人都能看到。
假如有一天,有人提出另一種方案,不論他是以什麼樣的理由,我們首先就要判斷,是否符合這條宗旨?它決定了我們在打造怎樣一個世界,我們自己又是什麼樣的人!”
聽見柯夫子的話,華真行不知為何又想到了夏爾。他對夏爾的印象或者說評價,其實一直在變化中,最早他認為夏爾不過是當地愚昧人群中最不笨的那個,後來才意識到夏爾的聰慧好學、在每個階段都心懷所能企及的理想。
華真行從小沒有上過學,他的內心深處,其實很羨慕那些東國孩子能在學校讀書。而夏爾從小讀的學校,簡直堪稱黑幫預備營,華真行根本不願不去那裡。
那麼同時站在華真行和夏爾的角度,他們希望這個世界會給每個孩子怎樣的機會?
新上任的教育局副局長徐娟曾經有一段發言,柯夫子很認同。新聯盟發展公民教育,很多方麵可以參照東國模式,儘量汲取東國公民教育的優點與特色,但也要回避其已被人詬病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