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裡的礦工群體,仍然保留著很多當地由來已久的惡劣習氣,瓦裡希說他們大部分都不是好東西,其實也是他親眼所見的事實。
而且從另一方麵看,就華真行親眼所見,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也談不上有多麼吃苦耐勞。這裡的工作條件和環境雖然艱苦,但大部分人的工作量和工作效率,遠遠無法與那些東國援建工人相比,至於精神麵貌和思維方式,更是不能相提並論。
事實如此,華真行對這些情況的了解要比瓦裡希深刻得多,但是他的回答卻讓瓦裡希很驚訝,瓦裡希抬頭道:“那麼您又是為了什麼?”
風自賓再度反問了一句:“你知道什麼叫上善若水嗎?”
瓦裡希:“我沒太聽明白您的意思。”
“你知道什麼叫上善若水嗎?”風自賓又問了一句同樣的話,但這回換成了漢斯語,而剛才他們一直在用蘭西語交談。
由於文化的差異,東國的傳統思想經典,很難準確地翻譯成羅巴語係表達,也難怪瓦裡希剛才沒聽懂華真行想說什麼。
但羅巴洲也有一批出色的大思想家,曾嘗試著翻譯過不少東國語典籍,留下的主要是漢斯語版本,所以華真行改說漢斯語了,就直接引用了這些經典的譯文。
問完這句話,他也沒等瓦裡希回答,從寬大的辦公桌後站了起來,轉過身背手望著窗外的夜色道:“我小的時候,啟蒙讀物除了那些描述各種人間美味的連環畫,所讀的第一本書就是《老子》……”
《老子》是什麼書?瓦裡希不知道,但眼見勳爵閣下顯然想抒情,他也很知趣地扮演好一名聆聽者的角色。
這棟五層的辦公樓,是這片礦區的製高點,而瓦裡希的辦公室就在第五層,寬敞的落地長窗前,擁有這一帶最好的景觀視野。
風自賓站在窗前,似是在自言自語:“我那時並不懂書中的道理,隻是把它背了下來,認識其中所有的東國字。直到這幾年我才漸漸明白了一些,但還遠遠稱不上完全明白,也許將來還會明白更多吧。
上善若水,並不是《聖約》中的神發動的那場大洪水,名為毀滅罪惡實則毀滅一切,認為自己可以隨意生殺予奪。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是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於我而言,什麼才是真正的德行?行符於道,是以有德!
你認為我對那些礦工們很好,在拯救他們。而你了解他們之後又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要拯救這樣的人?其實對於我而言,真正的問題不是去,是應該以什麼方式去行事。
他們是麼樣的人,並不改變我所追求的道。
就像我們不可能要求所有的受害人都是完美的,也不可能要求所有的被欺壓者都是良善之輩,但這改變不了他們使受害人、被壓迫者的事實。
我並不是在拯救他們中特定的某個人,我甚至親手乾掉了他們中的很多人,我在意的是這個世界應該是什麼樣的?至少我從小就明白一件事,它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在這裡說的世界,重點並不是日月星辰、天地萬物,而是我們自己。
有一句話我曾琢磨了很久,那現在也沒琢磨透。‘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什麼事既是我的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既是我又不是我?
如果我不做今天這些,好像也不會妨礙我成為一個大資本家,但會妨礙我成為你、成為他們,所以我今天才會以你的身份出現在這裡。
我無所謂外麵的人是否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會帶著牛奶和餅乾,特意找一群當地小孩去拍照合影。這個世界的改變就是我的收獲,因為我就在其中。”
瓦裡希越聽眼神越迷糊,也不禁陷入了深思,有些話他沒太聽明白,但有些意思他還是聽懂了。
華真行這番話是有感而發,或許隻有在這樣特定的場合,他才會有這樣一番自問自答。他並不完全是解釋給瓦裡希聽的,更主要是解釋給自己聽的。
假如瓦裡希清楚眼前的勳爵閣下真正的身份,或許感觸更深。歡想實業和新聯盟的高層,大多知道華真行做了什麼,可是更多的人根本沒有聽說過他,夏爾和洛克才是這裡家喻戶曉的明星人物。
說到這裡華真行轉過身來,看著瓦裡希道:“新聯盟解放了瓦歌市,為什麼是解放,而不是征服或占領?如果你認為這裡大部分人都是罪惡的,那麼這裡的秩序崩壞,就是因為罪惡曾經得不到懲治。
所以新聯盟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恢複秩序。如果你說這是一種拯救,那麼拯救的方式,就是讓他們曾經惡行得到懲罰,並阻止他們繼續作惡。
這與他們中的某個人的好壞無關,哪怕這些礦工大部分都不是好東西,新聯盟仍然需要這麼做,而且更應該這麼做,你明白了嗎?”
瓦裡希:“我,我好像明白了您的意思……請問,這樣的治療我還需要接受多少次?”
風自賓:“總共九次,算上這兩次,你還需要再來七次。希望到了那個時候,你自己已經學會了養元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