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滄梧上身穿著一件土棉布褂子。所謂褂子,就是那種樣式最簡單的對襟上衣。所謂土棉布,就是很久之前老式棉布,差不多有銅錢厚,非常結實耐磨。
褂子沒有染色,洗得也非常乾淨,呈現出長期天然氧化才有的月牙白。
土棉布本就結實耐磨,這件上衣顯然也經過簡單的神識祭煉,就更加耐穿了。饒是如此,在其袖口,胳膊肘等部位也有了比較明顯的磨痕。
這裝束一眼看上去,就讓人聯想起東國古語中“布衣”這個稱呼,在現代社會中幾乎看不見了,應該說已經“土”到了極致。
可是它穿在於滄梧身上,卻令人絲毫不覺得土,反而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時尚感。
就是世上多少所謂的時尚大師,恐怕做夢都想追求那種的感覺,於滄梧這個“模特”,隨隨隨便、簡簡單單就穿出來了。
於滄梧下身穿著一條淺灰色的長褲,很是寬鬆隨意,也是沒有染色的土麻布,腳上則是一雙很普通的旅遊鞋。
看見這雙鞋,華真行就莫名想到,假如換成一雙非索港雜貨鋪出品的攢枝雲履,也就是纏枝紋理的草鞋,這位於大俠就可以直接去走t台了。
隻要他這麼一亮相,那些看走秀的阿姨、姐姐們定會發出一片尖叫聲!
外貌並非重點,華真行可是世上第一位高級養元術大師,對生機氣息尤其敏感。於滄梧走過來的時候,華真行便仿佛置身於廣袤的大漠原野中。
修士突破五境時,會進入一種外景與內景相融,身心仿佛化為一方天地的狀態。但那種感覺與此刻又有不同,華真行感應到的並不是周圍的天地。
於滄梧並沒有刻意展示什麼修為境界,可是華真行不自覺中感應其生機氣息時,便已恍然入境。天地不在身心之外,就是其人所攜。
於滄梧在桌對麵坐下時,華真行的感覺又有了玄妙的變化,仿佛自己坐在大漠原野中,遠望無儘遠處巍峨的高山,心神為其震撼。
這就像是一個普通人,突然看見無比壯美的風景,想形容卻覺詞窮,以至於一時說不出話來。
等到於滄梧開口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華真行又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也開不了口。這是修為境界的差距,本能地承受了某種威壓,境界越高便體會得越明顯。
此刻在春光宴的大堂中,大部分客人或多或少都與華真行有一樣的感受,反倒是小姚那樣的服務員並無什麼特彆的感覺。
華真行的神氣法力此刻好似都被鎮住了,但他可以從這種意境中掙脫出來,像普通人那樣活動並說話,因為於滄梧並沒有真的向他出手。
可是華真行不能這樣應對,修士之間的演法印證,自有其“潛規則”。可以說這是於滄梧給他的一個下馬威,也可以說是一個小測試。
假如華真行連這種測試都通不過,也沒資格坐在這裡裝模作樣了,於滄梧也沒什麼跟他好扯的,估計隻會扭頭就走。
華真行的應對手段,就是他的修為根基。蒼茫大漠的意境中一點萌芽破土,這世上的生機本就是無中生有,仿佛沙土碎石間出現了生靈,似草木又似蟲獸。
生機綻發長成,就是華真行這個人,置身於於滄梧所構建的意境中,也坐在了這張桌子的對麵,開口微笑道:“養元穀,華真行。”
他這麼一開口,大堂中所有修士所承受的那種威壓瞬間就消散無形,很多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於滄梧微微點頭道:“華總導修為了得。”
華真行謙虛道:“與您相比,還差得很遠。”
於滄梧卻搖頭道:“不能這麼比,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比你現在也差得很遠。”
剛說了兩句場麵話,小姚又主動端著茶壺和杯子過來了,給於滄梧倒了一杯店裡免費的大麥茶。於滄梧和華真行都同時點頭說了聲謝謝。
這兩人的談話很有意思,沒有四境修為是聽不清的,但也不是聽不見。普通人隻會覺得他們聲音有點小、有點模糊,聽不出來在談什麼。
小姚放下茶壺道:“請問你們要加一道菜嗎?”
華真行吃飯總是隻點一道菜,令小姚覺得很有趣,現在有朋友來了,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們會不會再加一道菜,而且隻加一道菜?
於滄梧抬頭道:“我沒帶錢包,也沒帶手機。”這話說得很坦然,一點都不尷尬。
華真行瞄了他一眼,這才意識到這位於大俠渾身上下一個兜都沒有,彆說錢包手機了,什麼其他的東西都沒帶。
這下反倒是華真行尷尬了,很不好意思地說道:“照說我應該請於大俠吃頓午飯,可我在完成尊長交待的修行任務,一餐隻能點一道菜。”
於滄梧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古怪,盯著他麵前的那隻烤乳鴿道:“這是楊老先生的交待嗎?”
華真行:“是的,就是他老人家囑咐的,您應該已經見過了。”
於滄梧嗬嗬笑出了聲:“小華同學,你可比楊老先生實在太多了!”
華真行納悶道:“何出此言?”
於滄梧答道:“知味樓有道小涼菜,名叫飛蘆白雪,一碟十二片,份量不大,加起來還不到二兩。”
隻聽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但隨著話音,華真行的元神中便自然浮現出相應的場景。這似神念又非神念,是一種隻有掌握了神念之後,才可施展的更高明手段。
話音傳入元神,所伴隨的就是楊老頭某次在蕪城知味樓點餐的場景——
門外的馬路並不寬,透過玻璃門往外看去,街對麵都是臨街商鋪,來來往往的行人很熱鬨,有個小老頭踱著鵝步背手進了門。
他剛走到門前,門童主動就從裡麵把門給打開了,微微躬身道:“歡迎光臨。”
楊老頭微微頷首示意,就像一位平易近人的大領導,然後徑自走向了左邊的一張桌子。那是一個靠牆的卡座,兩條高背椅中間一個長方桌,差不多可以坐四個人。
楊老頭坐下後,有服務員主動過去給倒了水,笑著問道:“您老今天點什麼?”
楊老頭一皺眉:“這桌子怎麼又沒擦乾淨,保潔呢?”
有人快步走了過去,就是於滄梧,探著身子仔仔細細將桌子重擦了兩遍,先用濕抹布,再用一塊乾淨的白毛巾。
等白毛巾擦完還是雪白的,一點灰塵油汙都沒有。楊老頭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接過菜譜翻開一頁道:“就點這道飛蘆白雪吧。”
服務員:“這是一道小涼菜,其實是魚凍做的。”
楊老頭一擺手:“等我吃過了,不就知道了嗎?”
這道菜不用現做,很快就端上來了。華真行從未見過這麼精致的魚凍,一碟是十二片,每片都是兩個等腰三角構成的菱形,兩兩相疊在盤中擺成了一個六角雪花狀。
通常的魚凍都是黃褐色的,但這種魚凍卻是純白色半透明的。在半透明的基質中,還凝布著雪白不透明的魚肉碎片,就似漫天飄飛的雪花。
華真行也是個烹飪高手啊,看見這個場景就在心中琢磨,可以怎麼做出來?
首先選擇合適的魚熬製魚湯,添去腥調料的時候要注意,不能給湯上色,比如醬油是絕對不可以放的,醋隻能用白醋,薑也隻能用那種最細嫩的白薑。
將整條魚都熬爛,然後再將所有的魚骨和碎刺、調料都撈出來,魚肉適當打碎,呈漫天飛雪狀。
這時就可能要用到神識法力了,魚肉不能攪得太碎,又要均勻懸浮在湯中,然後倒進盒中使其冷卻成型,也可放入冰箱冷藏至半透明膏凍狀。
凍好了就可以拿出來,再切成小片裝盤,普通廚師也可以做這道菜,但想做得這麼好看卻很難。
說實話,這道菜不算很複雜,對飯店而言也並不算很費工,事先可以做一大盒魚凍,有人點就切一小盤出來,吃當然很好吃,但更主要的是好看,講究的就是那種精致的格調。
楊老頭無疑是個很有格調的人,拿起筷子很優雅的品嘗,十二片而已,很快就吃完了。然後他老人家的格調仿佛也用完了,一拍桌子道:“這點哪能吃飽,喂貓呢?再來十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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