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白衣女子,華真行真認識。
十六年前,華真行還在淝工大蕪城校區讀書,有一次去境湖拜訪丁老師,丁奇與冼皓夫婦留他吃了頓飯。
返回蕪城時,喝了點小酒的華真行化身斑蛟,順青漪江逆流而上。他當時剛剛練成吞蛟之形,正在找感覺呢。
他在江中載波潛遊非常快意,路過蕪城沒有著急回校,又繼續前行來到了上遊的千尺桃花潭,結果被一名白衣女子用法寶鎖拿至岸邊高崖。
對方倒沒什麼惡意,隻是提醒他不能隨意這麼做,並告誡他,蕪城的溪流水係中有幾處地方是不能走蛟的。
待華真行七境修為圓滿後,方察覺那名白衣女子當時還給他留下了神念心印,居然是一段神通法訣。
該法訣的內容,是鱗蟲類妖修脫胎換骨化為蛟龍的神妙。華真行本人雖不可能照搬修煉,但也深受啟發。借鑒這門化形神通,他可以更好的參悟吞形訣。
到了華真行脫胎換骨時,選擇的方式就是化身蛟龍衝開真行江水道。
得此點化機緣,華真行當然會打聽那白衣女子的身份來曆,最終還是在昆侖盟主梅野石那兒得到了線索。
據梅野石推斷,那白衣女子應該就是其師妹,姓雲,名中仙。
雲中仙是梅盟主的師妹,卻非三夢宗弟子,而是忘情天宮傳人,這又是怎麼回事呢?說來就話長了!
梅野石的俗名石野,1990年夏天,石野剛讀完高一,暑假待在老家的山村裡。恰逢蕪城汛期,男丁都上了青漪江大堤防汛抗洪。
當時青漪江的防汛總指揮叫風懷遠,就是石野之師風君子的父親。
蕪城地處長江中下遊,是山脈、丘陵與平原的結合部,每年都有汛期。照說90年其他地方的洪水並不是特彆大,但青漪江中段卻似有妖風怪浪。
當時有件事不為人知,碧山龍泉洞中的一條銀魚,自感成靈修行有成,借山洪爆發衝入青漪江,脫胎換骨化為一條白色蛟龍。
白龍飛上雲端,裹挾洪流衝向長江,以領悟剛剛掌握的天賦神通
要是讓這條小白龍衝過去,青漪江險段非決堤不可。千鈞一發之際,風君子趕到江邊出手將白龍鎖拿,把它又鎖回到龍泉洞中。
後來機緣巧合,石野進入碧山龍泉洞,小白龍以神念相見。
石野以為這條白龍是想托自已求情,讓風君子把它給放了。不料白龍卻順勢提出請求,希望能拜風君子為師。
石野不好擅自做主,回去後便告訴了風君子。
風先生給小白龍賜名雲中仙,聲稱代師傳法嗣,將她送去了浮生穀中三夢峰上的忘情宮,令其成為忘情宮傳人。
忘情宮又是怎麼回事?風先生曾號忘情公子,自稱忘情宮棄徒,字麵意思就是被忘情宮開除了趕出來的。
風先生被放逐江湖後收了徒弟石野,石野後來創立了三夢宗並成為昆侖盟盟主。
忘情宮超然塵外,幾乎從不過問世事,雲中仙也極少現身江湖。不料華真行卻在桃花潭碰著她了,如今又於掩月攤再見。
華真行以神念介紹了那白衣女子的來曆。雲陌聽得直眨眼,感覺就如神話故事,興奮地悄聲道:“原來她也姓雲,和我是本家耶!”
曼曼拍了她一下:“所謂本家是同祖之意,俗稱五百年前是一家,可人家五百年前是一條銀魚!”
雲中仙的攤位前,此刻正有一名中年男子駐足問道:“請問你是要賣這張桌子嗎?”
雲中仙的神情恬淡:“桌子不賣,賣桌上的東西。”
那人詫異道:“為什麼不把東西擺中間,而是堆在兩邊?”
四米多長的桌案,中間近三米都是空著的,隻有兩端放了東西。
桌案左端之物似是碼在一起的很多珠串,再仔細看那不是珠子而是果子。這些果子有點像山楂又有點像西府海棠,明黃色,用粗棉線串在一起,每串正好一百枚。
長案右端放了一個雙耳赤銅簋,簋中所盛之物看著就像爆米花,卻比普通的爆米花大不少,直徑在三公分左右。簋旁還放了一大一小兩個單耳青瓷盞。
看見這赤銅簋,華真行不由就想起了從小家中那九口神器丹爐。
雲中仙沒答話。那男子有些無趣,頓了頓又問道:“這是什麼東西,跟爆米花似的?”
雲中仙:“你若不識,那便不識。”
男子:“假如我要買呢?掩月攤有規定,攤主必須介紹功用。”
雲中仙:“此靈藥唯現仙家洞天,經妙法煉製,無論修士常人皆可服之,可補益元氣。”
男子:“補益元氣?就這麼簡單?”他的意思應該不是說靈效簡單,而是雲中仙的介紹太簡單。
雲中仙隻答了一聲:“嗯。”
假如碰到彆的攤主這樣,那男子恐怕早就扭頭走人了,但麵前的白衣女子實在太美,簡直美得出塵,他忍不住總想搭訕,又問道:“那怎麼賣啊?”
雲中仙揮手幻化出一枚金幣的樣子:“我看此地有人用此購物,那就一枚金幣盛一盞,每人隻可買一盞。”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你當用小盞。”
男子剛想問大盞還是小盞呢,就聽雲中仙來了這一句,當即不悅道:“為什麼我用小盞,那什麼人能用大盞?”
雲中仙:“能認出來的用大盞,認不出來的用小盞。”
男子:“哦,這是什麼道理?”
雲中仙又不答話了,就像沒聽見,反正就是不解釋。男子又指著另一堆東西問道:“那一串串的果子,是何物又有何用,怎麼賣呢?”
雲中仙:“這是鳳翎結之果,也是一枚金幣一串,每人隻得買一串。”
男子:“鳳翎結是什麼,又有什麼功效?”
雲中仙:“我已說這是鳳翎結之果,功效你當自知。你的修為勉強隻有初境,食之並無靈效,若強服之,每天不要超過十枚。”
男子:“假如我全吃了呢,會中毒身亡嗎?”
雲中仙難得多解釋了兩句:“隻會腹瀉而已,亦無大礙,待腸胃清空則止。但腹瀉未止之前,不要再吃其他東西。”
那邊雲陌扯了扯華真行的袖子,暗問道:“鳳翎結耶!我待會兒也去買一串……師尊,那爆米花又是什麼東西?”
華真行以神念答道:“應是生元杏的杏仁所製,手法很獨特……”
以生元杏煉製的生元丹,不僅能補益生機元氣,還可療養內傷,曾有人以之當禮物送給華真行。
後來華真行也托人弄到了新采摘的鮮杏,親手煉製過生元丹以印證丹法修為。
生元丹靈效之精純,可比春元堂生產的養元丹強多了。但生元杏這種靈植,隻見於仙家洞天之縹緲雲端,珍稀難求。
雲中仙賣的爆米花,就用是生元杏的杏仁。
生元杏隻是靈植名稱,與普通的杏並非同類物種。生元杏的杏仁,不論是用微波爐還是壓力轉爐,都不可能將其加工成爆米花。
想實現這樣的創意,顯然須有獨特的煉製手法。
如此加工之後,它居然就跟普通的爆米花一樣,理論上普通人也可以隨便吃,沒什麼需要特彆強調的禁忌。
當然了,一次吃太多也可能上火便秘啥的,再吃更多還有可能被撐死。但這就不是爆米花的問題了,而是人的問題。
它可補益元氣,對普通人而言,大部分靈效會散逸浪費,能吸收多少算多少;對修士而言,至少要有四境修為並掌握運化方法,才能完全不浪費靈效。
其煉製手法令華真行都很佩服。
至於鳳翎結,也是一種洞天靈植,雖然很珍貴,但不像生元杏那麼罕見難得,而且習練丹法的修士都應該知道。
就像普通人做飯可能不知白芷、黃梔之類的調料,但專業的廚師不該不知,哪怕平時做菜用不著。
鳳翎結的靈效主要是解毒,所謂的毒並非毒藥,而是指它能淨化爐鼎腑臟,對二境、五境乃至八境的修煉,都能有一定的助益作用。
所謂二境煉形、五境洗髓、八境換骨,都講究洗煉爐鼎。
鳳翎結也是煉製餐霞丹的一位主藥。餐霞丹的功效有點像修仙中寫的辟穀丸,最適合在突破五境後習練辟穀時服用。辟穀期間每日服用一枚,可輔助洗煉筋髓。
雲中仙擺出來的鳳翎結,看似未經任何加工,但已經過丹法“生製”,使其靈效更純,且至少能保鮮一個多月。
雲中仙應該是第一次來,事先並不清楚規定,沒有預約登記也沒有持證入門,門衛當然也沒有發現,她進來後就找了個地方擺攤。
掩月攤不僅有現代科技監控,更有法陣籠罩,而她居然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一方麵說明她沒有搗亂的意思,也沒有任何惡意的舉止,另一方麵也說明其修為恐怕已有九境。
這樣的高人行事,看似隨意亦於道諳合。她顯然觀察了其他人的攤位,擺開桌案時就知道在這裡做買賣的講究了。
更簡單的了解途徑是看市場公告,每個街段都有張貼。
攤月攤畢竟不是真正的自由市場,而是天下修士交流往來、互通有無之地。養元穀規定不得做假行騙、不得強買強賣,但不可能規定有問必答。
比如某老板擺出來一種寶物,客人追問是以什麼材料製成、材料在何處采集、又以什麼手法加工?這就可能涉及宗門秘傳,隻要老板不想說,客人也不能勉強。
可是不說清楚又怎麼做買賣呢?
對於客人來說,完全可以轉身就走,不認識的東西最好不要亂買亂用。
對於擺攤的老板來說,可以不回答上述問題,但必須如實介紹它有何功效、當怎樣使用。
所以雲中仙隻回答爆米花可補益元氣,並沒說那是何物。至於鳳翎結,她則回答了這是什麼東西,就等於介紹了功效。
假如客人根本就沒聽說過,也不知道怎麼用,那就沒必要買。否則解釋起來很麻煩,屬於丹法傳承內容,擺攤賣東西又不負責傳授丹法。
但雲中仙還是多講了幾句,因為服用此物可能會有不良反應,假如不認識它的人又非得買回去亂吃,可能會出事的。
至於那枚金幣,並無法定麵值,而是歡想銀行實業發行的一種純金紀念幣。
第一種紀念幣,是在洛福根水電站落成時,贈送給全體工程建設者的;第二種紀念幣是在第一屆歡想人居獎頒布時,贈送給全體嘉賓的,而後每兩年發行一批。
等到歡想共和國成立五周年時,歡想實業銀行又發行了第三種金幣,數量很大,後來還當成了每年發給養元穀導師的一項福利。
這幾種純金紀念幣的圖案與文字各不相同,但大小形狀都是一樣的,淨重也都是二十克,如今都被稱為歡想幣,並在掩月攤市場上流通。
市場管理方並沒有規定要用幻想幣交易,是很多人自發使用它的。
雲中仙應是發現了很多人就用這種金幣買東西,所以她也給爆米花定價一金幣一盞,給鳳翎結定價一金幣一串。
說實話,對於各類天材地寶、靈丹妙藥,養元穀也無法製定什麼官方指導價。
養元穀能做的,就是定期派出一批導師來擺攤,出售養元穀自家能小規模量產的東西,在一定範圍內供市場參照。
想必雲中仙也不知道爆米花和鳳翎結究竟該怎麼定價,但也明白機緣不可貪求,所以又規定每人隻能買一杯或一串。
機緣難得,買到就是賺到啊!
那男子還在磨嘰呢,又取出手機道:“能不能給個聯係方式,我們互加好友啊?我沒帶歡想幣,按市場價轉賬給你好不好?”
雲中仙:“不可。”
男子:“那就先留個聯係方式,我回頭直接找伱買,就用歡想幣。”
雲中仙:“若此時不購,你請便吧。”
遠處的雲陌以手撫額道:“簡直沒臉看了,這個朱猛,可彆說我認識他!”
正在攤位前搭訕磨嘰的男子雲陌認識,華真行也認識,他叫朱猛。在華真行當年的夢境中,朱猛也曾出現過,現實中此人又有另一番經曆。
朱猛比華真行大三歲,他的父親叫朱子規,是一名東國商人。
在當年混亂危險的非索港,還有東國人做生意嗎?當然也有,隻要有利可圖,而且舊非索港也不是沒有秩序尚可的“高尚街區”。
比如黃金幫控製的貿易區,治安情況就相對好很多,但一般商人在那裡開店鋪也得給黃金幫交保護費。
朱子規則很雞賊,他買下了當地土著的房子,將自已的商行開在了李小陽的鞋店隔壁。
草鞋店可是草鞋幫的大本營所在,各大黑幫都不會到那裡找麻煩。草鞋幫不僅不收保護費,還規定幫眾之間須互相幫助。
朱子規享受了草鞋幫的紅利,但他並沒有加入草鞋幫。李小陽曾勸說他加入,但被他找借口婉言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