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109章 他鄉故知(2 / 2)

是夜,趙曦澄以舟車勞頓為由,推了一切宴飲與酬酢,堅持在驛館內歇下。

驛館屋宇齊整,裝潢古樸,很有先朝遺風。

趙曦澄擇了兩處相鄰的院落,在其中一處較大院落下榻。

那院落裡,植了木樨,其間點綴假山花卉,一旁還安放了個碩大的青瓷水缸。

彼時,缸裡的荷花正亭亭玉立,清香陣陣。

但此際,他們幾人,顧不及賞那院內之景,顧不及濯去旅途風塵,更顧不及用上晚膳,均聚集於另一處較小的院落內。

因為,王贇所謂的“友人之妹”,即車內的那位小娘子,正半靠在該院落正屋外間的軟榻上。

隻見那位小娘子,昔日裡紅潤潤的兩腮,現下卻是毫無血色的蒼白,連唇亦在發灰。整張臉,更是瘦得連下頦都尖了,嬌憨不見,倒倒生了幾分單薄銳利之感。

王贇不知她是何時醒過來的,今見她麵色雖差但精神尚可,心先是稍稍一安,俄而又生了一絲難堪——西洲那些官吏們與自己的那些場麵打趣之言,她可否聽到了?

黎慕白已服侍她擦洗過一番,又給她身上的傷痕上了金瘡藥,幫她換過衣裳,然後又服侍她用了一盞肉糜湯,此刻正握著她手,一度哽咽:“郡主,還疼嗎?”

“早不疼了!”趙姝兒嘴角盈笑,反過來安慰黎慕白:“白黎,你彆哭啊!我這不是好好的嘛!他鄉遇故知,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哪還曉得疼的!”

她眉眼彎彎,連言語都攜上了笑意:“白黎,我告訴你,我這一路上的見識與經曆,可比我在京中的十餘年都要精彩豐富。儘管我是受了點小傷小疼小驚嚇,但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我覺得我當機立斷做了出京這個決定,真是太明智了!真是太不虛此行了!”

看她一副神采奕奕模樣,黎慕白心中一鬆,破涕為笑。

趙曦澄雖仍冷厲模樣,但緊繃的麵龐亦柔和稍許。

王贇眉間的憂色也隨之淡了一分,不免朝榻上多掃了一眼。

隻見趙姝兒瘦了一圈的臉龐上,一雙秋水般的明眸裡滿是難掩的興奮與新奇。

猶記昨夜乍見柳蔭下偏舟上的她時,他差點未認出來——眼前的女子儘管衣衫襤褸、麵容汙糟,又傷痕累累,但眼底卻迸出一股不屈不撓的意誌來,一種即使身處絕境亦絕不妥協絕不退縮的堅定意誌。

與她視線碰觸的一刹,他心底生出幾分敬佩,開口才問了她半句話,她卻“咕咚”一聲倒了下去。

救下她後,他本欲令隨從去安置,卻在聽到她昏迷中發出的囈語時,雖言辭含糊不清,但每個人獨有的聲線,令他立馬辨認出她的真實身份來。

他震驚了一瞬,嚴命隨行的一眾人等嚴防死守,不許泄露一個字。又遣走隨從,親自檢查她的傷勢。又命船隻以最快速度前行。換了陸路後,又馬不停蹄帶著她往西洲城裡趕。

一路上,她昏睡不醒,他心緒不平。

從京畿到西洲,兩三千裡的路程,她一個最遠怕也隻去過京郊踏春的幽閨弱質,居然能孤身一人,跋山涉水,奔赴至此。

他不知她為何要獨自離開京畿,更不知她為何會突然出現在西洲境內,但在那一刻,他暗盼她快快醒來,一切平安。

趙姝兒成功地逗笑了黎慕白,又小心翼翼地覷了覷黎慕白身後的趙曦澄,囁嚅著:“四哥,我真的沒事。我就是在途中腳滑不小心跌了一跤,又不幸掉到了河裡。不過,我又很幸運——”她悄悄瞅一眼立在一旁的王贇,“被王——王大人救了——”

趙曦澄欲要訓斥她幾句,但一看她麵色蒼白,終隻是板著臉,斥責幾句“胡鬨”“任性”之類的話,便命她好生休息,又對王贇道:“一會你去想辦法請個可靠的大夫來給她瞧瞧。至於她返京一事,我自會安排。”

昨夜救下趙姝兒時,王贇見一路均是荒郊野嶺,便領著人馬急往西洲城裡趕,為的就是儘早延醫診治趙姝兒的傷。

如今見趙曦澄亦是此意,他忙應下,剛要轉身出去,卻被趙姝兒喊住。

“我才不要看什麼大夫!”趙姝兒嘴一撅,“我自己就是仵作,驗屍無數,我的傷在哪裡傷勢又如何,我清楚得很。我說了沒事就是沒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