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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用膳吧。今天老奴讓人做了粳米飯。”
高忠良提著個食盒,登上了禦輦。
禦輦還是分作兩個房間,中間用屏風隔著,外麵是禦座,裡間是禦榻。
元安帝躺在禦榻上,雙眼緊緊閉著。
相較於剛出京的時候,這位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帝,蒼老、憔悴了許多。
兩鬢已經有了白發,兩頰凹陷,臉上多了許多皺紋。
除了外貌上的改變,最主要的還是氣質。
沒了那種俾睨天下的霸氣,多了許多遲暮英雄的死氣。
他,就像一個行將就土的老朽。
“高忠良,二十一郎呢,他最喜歡吃粳米飯。”
元安帝沒有睜開眼睛,說話也像是在說夢話。
尤其是他說話的內容——
高忠良的心突突直跳,那種不好的感覺愈發強烈了。
陛下這是怎麼了?
難道真的上了年紀,開始老糊塗了?
二十一郎?
二十一郎早就沒有了啊!
嘴唇蠕動著,高忠良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元安帝這一點。
就在高忠良猶豫的時候,元安帝睜開了眼睛,扯出一抹苦笑:“瞧瞧,朕還真是老糊塗了!”
“二十一郎,朕的乳虎,早在涇縣的時候,就得了疫病。”
“唉,可憐啊,那麼好的孩子,天生神力,卻——”
“朕痛失愛子,痛失冠軍侯啊!”
“若那晚二十一郎還在,三大衛的老兵漢們,又豈敢兵諫?”
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元安帝始終都耿耿於懷。
幾乎是每日每晚,他都會想到那個場景——
三大衛的將軍率領幾千人馬圍困縣城,口口聲聲喊著“誅姚氏、清君側”。
一個個凶神惡煞,全都是逼迫君王的亂臣賊子!
他們哪裡是要誅姚氏啊,分明就是要誅他這個皇帝。
可憐貴妃,絕代風華的可人兒,就、就被他們給逼死了。
元安帝一想到姚貴妃,就心痛不已。
那是他寵了十幾年的女人啊。
也陪了他十幾年。
他再是個帝王,十幾年的相處,也讓他有了感情。
最愛的女人,就、就這麼被逼著賜死。
這對於元安帝來說,絕對是最大的恥辱。
高忠良正有些眼眶發酸,覺得陛下可憐,但聽到這裡,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陛下傷心的,並不是二十一郎、姚貴妃的死。
他真正在意的是,二十一郎不能再保護他,姚貴妃是被“逼著”死掉的……
陛下還是他所認識的陛下,自私、涼薄。
意識到這一點,高忠良一顆心,仿若被丟在了冰窖裡。
“三大衛的老兵漢可惡,崔氏等幾人也都是老賊!”
“他們、他們居然真的想要承認沈繼那豎子的身份,還試圖勸朕自封太上皇!”
許是打開了話匣子,元安帝突突突地說個沒完。
悼念完了薑硯池、姚貴妃,又開始痛罵崔丞相等一眾奸佞。
“當初朕就覺得沈繼心懷不軌,那寶物丟的也是蹊蹺!”
“現在看來,果然都是他在暗中謀劃!”
偷走了傳國玉璽,矯詔天下,自立為皇帝。
大盛朝的皇帝是他元安,而不是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狼崽子。
元安皇帝消瘦的臉上,寫滿了怨毒、憤怒。
而他的心,又有著無儘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