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縫著墓衣,幕丹爻一邊在等,等了三天,終等到下人來報,說是有人停了一輛馬車在幕家大門口,馬車上不見人影,隻有一車單衣。
幕丹爻聽了,讓下人將那些單衣取來,她看過之後,發現每件單衣雖尺碼不同,卻是同樣的布料,相同的針腳,這就意味著這些衣服極有可能是墓衣,出自陰支製衣女之手,這麼一想,她馬上讓人清數,數完得出數字,整好是一千件墓衣。
“贈千衣……。”
這麼念著,幕丹爻露出笑容,她知道這意味著有得談,對幕家來說,隻要陰陽不自相殘殺,就是最好的。
命人把所有墓衣都搬進她房裡以後,幕丹爻關上了房門,連吃喝也不讓人送。
江夙夙來探望,並沒有進去打擾她,隻站在門口與幕丹陽說話。
“一千件墓衣,她一件件的看,是要把衣服看出一朵花?”
幕丹陽看了看四周,小聲的回答。
“墓衣裡隱藏的訊息隻有製衣女才能看懂,想是陰支的製衣女送來的,約了時間跟談事的地方,不容有錯。”
江夙夙也跟著小聲。
“會是約在外麵?還是約在陰支的老巢?”
幕丹陽想了想。
“應該是外麵,相信陰支的人也怕暴露。”
江夙夙咳了一聲,湊近幕丹陽。
“脫了褲子放屁!不暴露又怎麼樣?要是陰陽兩支的製衣女都被乾掉了,你們幕家還用什麼掙紮?!”
幕丹陽聽得一愣。
“皇陵尚未建好,皇帝不會這麼急吧?”
江夙夙看著他問。
“你就那麼肯定想乾掉你們的是皇帝嗎?!”
幕丹陽被說得一愣一愣。
便是幕丹爻在裡頭聽了,也分了心,好不容易才轉回注意力,將墓衣上的信息讀完,這已經是兩天以後的事情。
心裡有數後,幕丹爻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在幕家作客的江夙夙,拉著江夙夙的手問她。
“夙夙,你為何覺得危險不在皇帝?可有說法?”
江夙夙看著幕丹爻,回了兩個字。
“直覺!”
幕丹爻眨了下眼,江夙夙的話,讓她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江夙夙拉幕丹爻坐下。
“跟陰支見麵可以,真的不能你自己去,我可以在離你很遠的地方,不靠近,萬一外頭有人來了,我也好提醒。”
幕丹爻聽了,笑出。
“所以,你不是擔心陰支的人會殺我?”
江夙夙咬了下嘴唇。
“也不是不擔心,隻是你不想看到陰陽相殘,這麼大度,這麼聰明,我不相信能取代你的陰支製衣女會很蠢,她不會想不通這些事情。”
幕彤爻笑著點了一下江夙夙的鼻子。
“依我看,最聰明的人是你。”
冰雪消融的高山,一縷晨光破天而明。
兩個係著披風的瘦弱女子由遠相互走近,這是陰陽兩支的製衣女第一次見麵,她們看向對方,彼此容貌的平凡,彼此的弱不經風都收進對方的眼中,相視一笑後,她們看向漸漸溫暖的日出,這是陰支的製衣女有生以來第一次走出古墓,也是第一次看到日出。
“真美,沒想到太陽升起來的場景是這樣。”
幕丹爻微微一笑,不覺日出有何特彆,卻能理解對方。
“往後,你多的是時間看這樣的太陽,日出日落,想什麼時候看都可。”
陰支的製衣女輕輕搖頭。
“不可能,這應該是我有生之年唯一一次看到太陽。”
聽了這話,幕丹爻驚訝的看向對方,她約陰支見麵的本意,想談的就是為了幕家,陽支願與陰支互換,以自身隱於黑暗的代價,換取陰支不再對陽支出手。
“為什麼?”
陰支製衣女微笑著,扭頭看向幕丹爻。
“墓衣的事情,並非陰支本意,隻是陰支中一個莽撞少年,難忍弟弟病死之痛,私自出墓而為,陰陽本同根,陰支從沒想過成為陽支的敵人。”
幕丹爻的手悄然握緊,指甲紮向掌心,突然有強烈的衝動,想知道陰支這些年怎麼過的。
“陰支的人過得不好?”
陰支製衣女看著幕丹爻,輕點了一下頭,她不能說謊,也不會說謊,否則就對不起陰支所有人吃過的苦。
“不好,隱於荒墓,缺衣少食,有病難醫,陰支中的人多數命壽不長,便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早死的也很多。”
幕丹爻聽得心頭一緊,不知該說什麼。
陰支製衣女微笑著看向日出。
“不過,沒關係,誰讓我們是陰支,誰讓我們是幕家人。”
幕丹爻趕緊把話說出口。
“所以,我才說……。”
不等她說下去,陰支製衣女打斷她。
“欠你一聲對不起,我幕家以除貪惡為己任,以天道自居,陰支卻生出有貪念之人,為貪生、為貪親而鑄錯,是我們陰支對不起陽支的人。”
幕丹爻聽得心酸,上前拉住陰支製衣女的手。
“不,這件事不怪你們,若我換是你們,未必能好到哪兒。”
兩個同命的女子看向彼此,陰支製衣女眼有淚光,雖是第一次看到陽支的製衣女,可一眼,她就覺得親近,她知道即便是身為陽支的人,製衣女也未必像旁人想的那般好過,她們的命運是一樣的,三歲拿針,大門不出,終生不嫁,一世孤苦。
看著陰支製衣女,幕丹爻眼中亦有淚光。
“我們換吧。”
陰支製衣女握著幕丹爻的手,輕輕搖頭。
“不,陰陽立序千年,根葉不能互換,幕家承擔不起這樣的風險。”
幕丹爻咬了下嘴唇。
“可是……。”
陰支製衣女不管可是,跟幕丹爻說出原因。
“以陰支現在的情況,很難立於人前,陽支經營多年的東西,陰支的人未必弄得明白,要是互換,等於白廢了陽支數千年的努力,一切從頭再來。”
幕丹爻著急說出。
“錢財都是外物。”
陰支製衣女搖頭。
“我不是指這些,我們需看清,陰支的人陰有餘,而陽不足,不知如何與世人相處,如果陡然現世,隻怕會招敵,走向覆滅,到時,又是一場更替,我們又何苦?”
幕丹爻知道這些,可於心不忍。
“但你們……。”
陰支製衣女鬆開幕丹爻的手,微笑著看向她喜歡的日出。
“雖然你擁有很多我未曾擁有的東西,但我從不羨慕你,陽支曆經數千年,當中遇無數危劫,怕是有些真相,連你也不知情,而我們陰支數千年一直保存完好,因此,身為製衣女,我比你多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幕丹爻聽了,很是好奇。
“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