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熒向梁王提出“不近玄醫”,梁王雖然無奈應允,但也留了一手,便是要求玄醫局所用的藥物資材,須由太醫院采購轉送。
從那一刻起,梁王突然發現,相比武機局的樹大招風,大理寺的惹人注目,表麵上人畜無害的太醫院,似乎成了自己執行某些秘密行動的不二選擇。
於是,便找借口殺了剛愎自用的孔仁卿,選擇了自己更加信任的薛問主理太醫院,並專門指派祁長訓,表麵上當個“副使”,實際上,聽命於自己。
可是誰也沒想到,會半路鑽出一個李晉這樣的小角色攪局,誰會在意他的死活呢。
李晉今日可以僥幸逃脫,可祁長訓絕不會就此放過他,畢竟他已經知道了太多。
可李晉在太醫院險些送命這事兒,太子和公孫熒卻一點兒也不知道,兩人還在玄醫局喝茶呢。
自從金水河邊的賊人,現在應該叫唐楷觀,和他兒子死後,這已經是太子殿下第三次到訪玄醫局了。
公孫熒支開李晉,讓他隨小師妹去解決丹砂房後院牆上的綠礬絲線,自己就依舊與太子在梅林邊兒的亭子裡對坐。
炭火灼灼,白帷幽幽,白紗在亭子中攏住了一股晚冬難得的暖意。
零星的粉色梅花時不時飄下,有的敲在幔上,有的鑽進亭中,還有的,似是不舍落下一般,輕輕撫過公孫熒的鬢側肩旁。
不管之前來玄醫局的是天理軍還是張讓,太子對於投毒這個說法,似乎很篤定,他關心玄醫局,也是關心衙府司軍,更是關心自己未來的社稷,這沒有問題。
公孫熒一邊聽著太子關於投毒的推理猜測,一邊親手烹煮著茶餅。
茶餅已由下人先在火上煎烤成赤色,小熒輕輕取下一點,放在臼中細細研成粉末,又緩緩倒入壺中,摻入旁邊銅釜中的鮮活山水,將壺置於炭火之上烹煮,時不時慢慢搖動一下。
“太子日日為玄醫局、為社稷,殫精竭慮,辛苦了。”公孫熒等太子說完,先是輕輕讚歎。
“小王隻做此猜測,不知天理軍夜盜玄醫局,會不會是在這衙府司軍的藥中做文章?”講述完後,太子拋出了自己的疑慮,但是隻說了天理軍,對張讓的猜測,卻隻字未提。
小熒沒有回答,待茶水三沸,將壺移開,緩緩倒下一碗,雙手捧給太子:“這第一碗茶,喚作‘雋永’,請太子殿下品嘗。”
太子飲之,隻覺濃淡適宜,香氣撲鼻,回口甘甜。
公孫熒道:“這茶,也可說是藥,清熱潤肺、提神醒腦,可煎茶時,放的少了,卻沒有味道,也沒有功效。”
“殿下,醫家的藥材,大多如此。無論是雄黃半夏,還是朱砂芎?,要想害人,必須足量。就算砒霜這樣的至毒之物,也不會淺嘗而死。”
公孫熒一邊說,一邊將第二碗茶,斟給了自己。輕輕抿了一口,青綠的茶湯,浸潤在嘴邊,閃著瑩瑩的光,將一點紅唇裝扮成冬天最美的幻像。
太子望得出神,不知為何,每每走入這玄醫局,與公孫熒對坐時,天上的雲朵都不再飄動,城裡的喧囂也瞬間靜謐,就連時間也仿佛停止,不再流逝。
“殿下。”公孫熒繼續說道。
“哪怕是藥中最毒的牽機藥,若要致命,也得服一兩匙,你想想,衙府司軍三萬餘人,每人一兩匙,那得是多少?天理軍怕是用車拉,也得幾日,又豈是幾個賊人翻牆入室,就能做到的?”
“這麼說,不可能是投毒了?”太子一聽,便頓悟了其中的道理,見公孫熒雲淡風輕,但說出來的話卻句句在理,心中十分讚歎。
“可不是麼,殿下,你說的這方法,解決一兩個人,是可行的,但要同時毒倒幾萬人,那誰也做不到。”公孫熒說著,嗬嗬一笑:“彆說玄醫局了,就算衙府司軍的廚子,也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