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當著這麼多人,他一個五十歲的老人怎麼拉得下臉向一個後輩道歉?
然而兩人對峙了幾個呼吸,他的餘光注意到吳子商冰冷的眼神,度支部主事知道今天不道歉恐怕是走不掉了。
麵子重要還是官職重要,這個分量他還是分得清的。
他的臉上陰晴不定,最終還是微微欠身,朝永安坊的方向說了句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他便匆匆離開。
剩下幾個人看到這一幕,互相對視幾眼,眼神唏噓,還帶著幾分看熱鬨的味道。
他們這才反應過來,旁邊的吳子商和屈望關係極好,而且是他們惹不起的存在。
於是眾人紛紛閉嘴,不再談論屈望和楚巧巧的事情了。
……
……
公廚的這片區域一時間安靜下來,吳子商微笑坐回原
處,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其實吳子商明白,那位度支部主事不會真心道歉。
就像大家表麵默不做聲,心裡依舊看不起楚巧巧,會拿此事嘲笑屈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在場坐著的全都是朝廷命官,雖然官職不高
,但一個個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心裡也都潛藏著高人一等的驕傲。
尋常披起官袍走在大街上時,行人大多避讓,還得恭敬地行禮喊上一聲“大人”。
可楚巧巧是什麼身份?
娼女、下流、不上台麵。
即使贖了身,脫了奴籍,依然不改她曾經流落風塵的事實。
在普通百姓眼裡,這或許不值得拉出來屢次鞭撻,稱讚愛情就對了,但這些戶部官員卻是打心眼裡看不起楚巧巧,娶後者為妻的屈望自然也成了他們的笑料。
試問,放眼天下,除了寺廟裡的和尚,還有誰不在乎名譽和地位?
不對不對,就連寺廟裡的和尚們都格外在意自己的名譽,否則長安城一眾寺廟也不會為了一個“皇家寺廟”的名聲搶破了頭。
在這樣的環境下,娶娼女為妻無疑是一件極其丟人的事情。
普通人倒還好,如果是家族子弟,娼門出身的主婦不僅會受到嘲諷,還會連累她的丈夫乃至整個家族的名聲。
就拿吳子商舉例,如果他說要娶一個娼女為妻,恐怕他爹明天就能從清河趕過來,拿起棍棒,連帶他的第三條腿一起打斷。
而吳子商心怡的那個娼女,甘心做妾一切好說,不甘心的話隻有死路一條。
這就是現實。
說句不好聽的,官家和娼女的婚姻,無疑是在給祖上抹黑。
況且一般男人,就算不是官宦,即使種田的農夫、端菜的小二都不願意娶娼女為妻。
不過這種階級感隻限於正妻的位置,如果娶回來作為妾室倒是阻力不大。此外,如果娶到一個花魁級彆的女子為妾,不僅不丟人,說出去反倒是一件光榮的事情,也不知這種光榮感從何而來。
或許是場麵稍顯緊張,有個老油條笑著打起了圓場,開了兩句玩笑,又故意示好地關心起屈望,笑著問吳子商:“吳主事,最近見屈巡官忙得厲害,他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吳子商抿了抿唇,想起屈望對他說的烏朋和江湖遊醫的事情,眼神熠熠。
吳子商骨子裡是一個充滿幻想色彩的男人,喜歡傳說演義,向往仙神誌異,對各種江湖故事也叫一個興趣十足。
眼下長安城來了位老神仙,醫術比烏太醫還要高明許多……
嘖嘖,這真是一件值得分享的事情啊。
雖然這是屈望的家事,但仔細一盤算,好像沒什麼不能說的地方。
屈望也沒告訴他此事要保密啊。
吳子商這樣想著,咳了一聲,坐直身子擺出說書人的架勢,開口道:“要說這事啊,還得從一位老神仙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