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玄雲子並不知道薑禦對星君說的如果謝周死去,就讓所有人陪葬這種話,如果知道,也許他會有不一樣的做法。
蔡讓似乎和他的想法一致,也不願意補上最後一刀,回頭看了馬總管一眼。
缺了一隻耳朵,滿身都是血口的馬總管不在乎這些,看著謝周的眼神帶著幽深的恨意。
可不等他上前索命,身後的天空裡忽然出現一道黑色的隕石,重重地砸在了謝周身邊。
狂風呼嘯,天光忽暗,黑夜似乎跨越了數個時辰
提前到來。
當塵埃散去,眾人才看清那是一個穿著黑衣黑靴,背著黑劍的身影。
“黑衣樓的劍修!”
“這是齊郡路上的那個老劍修!”
有幾個曾跟著蔡讓執行任務的密探驚呼出聲,儘管當初他們不曾看清此人的臉,卻也不難認出黑衣老劍修的身份,知道對方是黑衣樓的絕對高層。
兩個多月前,孟君澤出獄前往齊郡,請了謝周和兩個不良人隨行護衛。可孟君澤前腳出京,後腳黑衣樓便橫空出世,加上“侯爺”兩字的錯意引導,於是朝廷理所當然地把懷疑的眼光落在了齊郡侯身上。
蔡讓奉命追擊攔截,要帶孟君澤等人和謝周回京。關鍵時刻,就是黑衣老劍修從天而降,用強大的實力逼退了蔡讓等
人。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為了救孟君澤,可後來發生的種種事件表明,黑衣樓不屬於齊郡。
再聯係今天發生的事情來看,黑衣老劍修是為謝周而來,上次如此,今天也是如此。
隻不過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黑衣老劍修穿著兜帽長袍,蓋住了他的臉。
今天他依然一身黑色,可卻沒有進行過多的遮掩,於是滿頭白發自然地垂過肩膀。
寒風呼嘯,吹動黑衣,也把他的白發吹得到處亂飛,露出一張蒼老的滿是皺紋的臉龐。
宋忠夏看著這張比自己更加顯老的臉,神情震驚,半晌才緩過神來,指著黑衣老劍修,又驚又怒還有些恐懼地說道:“你是……謝順!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謝順。
沒有人聽過這個名字。
即使是蔡讓都沒什麼印象。
因為謝順已經死了,死了五十年了,他死的時候在場絕大多數人都還沒有出生。
宋忠夏之所以能認出來,是因為他曾數次去謝家送旨,和謝順見過很多次。
那時謝順執掌著謝家府兵,是謝府的護衛頭子,給宋忠夏留有很深的印象。
可惜後來在平叛的過程中,謝順不幸戰死,馬革裹屍而還,先帝念他護國有功,追贈他為雲麾將軍,謝家家主也念他勞苦功高,破格將他的屍體葬進了謝家祖墳。
過去的一幕幕在宋忠夏腦海中閃過,給老太監的認知帶去了極大衝擊。
和他有著同樣感覺的,還有謝周。
上次遇到黑衣老
劍修時,關千雲問他,此人到底是誰。
謝周回答說不知道,隻覺得黑衣老劍修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直到今天,雖然他此時的意識有些模糊,雖然他的視線被鮮血浸染。
但當他看到黑衣老劍修的臉,忽然明白了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他認識這張臉。
他記得這張臉。
他曾被對方抱在懷裡,在最近的距離觀察過這張臉。
他曾撫摸過這張臉,甚至調皮地將手指塞進皺紋的縫隙中。
在金陵。
在烏衣巷。
在巷頭那間破落的道觀裡。
他和對方兩個人,相依為命了三年時間。
在他的記憶中,黑衣老劍修不叫謝順,而叫謝三順。
謝三順是在夥房燒爐子的老仆,頂頭的管家喊他老三,做工的仆役喊他三爺。
謝周喊他順爺爺。
在他五歲那年,順爺爺坐在道觀的門檻上,握著他的手,麵帶笑意地閉上了雙眼。
謝周至今仍清晰記得,那時的自己哭得很凶很厲害,不願意相信順爺爺的離去。
後來是柳家的伯伯出麵,好心請了喪葬隊,將順爺爺葬在了城外的墓地中。
從那以後,謝周再沒有見過這張臉,但他絕不會忘記這張臉。
這是他唯一的親人。
謝周也絕不會忘記,是順爺爺帶他逃出了金陵大火,是順爺爺教他念詩寫字,是順爺爺在一天的勞作後返回道觀,變著花樣的給他摸出各種各樣的零食和小玩具……
原來那天逼退蔡讓的,還是他。
今天依然是他。
他從背後拔出劍來,插入地麵,一雙渾濁且殺意凜然的眼睛環顧四周。
馬總管退縮了。
蔡讓雙膝微弓,做好了出拳的準備。
玄雲子挑了挑眉,輕聲說道:“這個氣息,有點像……殺手劍魔。”
謝三順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他彎腰撿起紫氣東來,然後走到謝周身邊蹲下了身子,拿起謝周的手,渡過去了一道真氣,待謝周的意識清醒少許,笑著說道:“孩子,好久不見。”
這笑容是那樣的和藹,與先前殺意凜然的模樣哪裡像一個人。
謝周沒有說話,在這一刻,看著老人既陌生又熟悉的臉龐,
那些早已死去卻絕不會腐朽的溫馨回憶在他心中重現。
原來順爺爺還活著。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