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還是那把劍,人卻不是那個人。
如果薑禦來此,用不上偷襲,用不上隱匿,一劍就能摘了他的腦袋。
鄒若海盯著謝周的眼睛,想著近日裡的傳聞,厲聲喝道:“你是謝周!”
謝周沒有給他回答,借著鄒若海震顫失神的瞬間,一道劍氣刺向鄒若海的胸口。
鄒若海怒極氣極,哪裡還敢胡思亂想,一邊向後退避,一邊用左手橫欄。
可惜的是來不及了,那道劍氣視死如歸地撞入他的衣袂間。
凝血大法的外法是拳掌,內法類似修身的體術,他的身體堅逾金鐵。
謝周的劍氣讓他感受到鑽心的疼痛,卻沒能給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然而鄒若海卻神情大變,因為當劍氣泯滅的同時也將他放在懷裡的斷手徹底碾碎。
“我的手!”
鄒若海厲聲喊道,渾身內力瘋狂地向外宣泄,誓要置謝周於死地。
謝周深知境界的差距很難靠其它彌補,即使鄒若海斷去右手,他也不可能戰勝鄒若海,更彆提殺死對方。如果這裡是鬥獸場,那麼他和鄒若海之間,最後活下來的一定是鄒若海。
因此謝周沒有半點纏鬥的想法,拚著硬接鄒若海一擊,毫不遲疑地轉身逃遁。
鄒若海向前追去,可下一刻卻又停住腳步,眼神怨毒如蛇。
因為夜色濃稠如墨,因為謝周逃去的正是暗影樓的方向。
……
……
既然借暗影樓的勢,扯出影老的大旗,那就一借到底。
謝周賭對了,鄒若海果然不敢再追。
謝周沒有真的逃往暗影樓,在近處轉換方向,回到北十九巷的藥鋪裡。
診桌上亮著兩盞油燈,元宵剛剛吃過晚飯,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打著瞌睡。
看到謝周進門,她很高興地迎了過來,可當謝周關門的時候,她臉上高興的笑容頓時凝固,看著謝周背後五道從肩膀一直扯到腰部的恐怖血痕,小臉蒼白,不安且惶然。
“你這是怎麼了?”
元宵指著謝周的背,纖瘦的小手輕微顫抖,昭示出她心裡的緊張和擔憂。
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瞬間被水霧彌漫,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堅強的少女第一次在謝周麵前表現出她無助的、脆弱不堪的一麵。
她可以縮在冰冷的溶洞裡艱難求生,她可以挨打時咬緊牙關不皺一下眉頭。
她可以麵不改色地把手上的凍瘡戳破,拽掉那些壞死的皮。
她不怕疼,她也不怕受委屈,可她卻見不得謝周疼,她不想謝周受半點委屈。
“沒事,小傷,抹點藥就好了。”
謝周對著少女露齒一笑,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腦袋,發現自己手上滿是鮮血,手裡裝糕點的袋子裡也滿是鮮血。謝周把糕點袋遞給元宵,笑道:“喏,金陵的如意糕,我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了,你嘗嘗。”
元宵看著自家掌櫃的笑容,淚水再也忍不
住滑落,接過糕點袋放到桌邊。
她哪有心思去看什麼糕點,趕緊上前攙住謝周的胳膊,用自己瘦弱的身體撐著謝周坐到椅子上,其實少女很想說都這時候了怎麼還笑得出來,都這時候了還帶什麼糕點。
但她卻說不出口,平日裡的嬌俏暗淡許多,眉眼間滿是心疼和關切。
“彆哭啊,沒事,這真的隻是皮外傷,你看我都不覺得疼。”謝周看著她道。
元宵擦去淚水,吸了吸鼻子,呆呆地看著謝周的眼睛。
少女看見了謝周背後的傷口有多麼嚴重,那五道血痕雖說沒有到
深可見骨的程度,卻也沒入皮肉半指,衣衫破碎,鮮血幾乎浸滿全身,而且那傷口似乎有毒,邊緣處滿是被腐蝕的碎肉。
如果這都不覺得疼,那一定證明掌櫃承受過比這更大的疼痛。
元宵苦著小臉,眼淚雖是停了,心裡卻更加的難過。
謝周指揮著元宵取來幾樣藥草,又指了指手邊的紫氣東來,笑著說道:“找塊布把劍包起來掛在原處,然後把抽屜裡的那瓶丹藥拿過來,再去燒一鍋熱水,幫我煎些藥膏,我現在可是傷員,到小元宵服侍我的時候了。”
謝周當然用不上這些普通藥材,這些藥材的藥力有限,真正能起到速效作用的還得是丹長老為他準備的傷藥。他指揮元宵做這些事也不是因為他行動不便,而是比起安慰元宵,讓她幫著燒水煎藥更能讓少女安心。
傷是真的,疼是真的,他的笑也是真的。
凝血大法的外法是拳掌功夫,毀掉鄒若海的手,這位七色天教主的實力至少折損兩成。
謝周隻付出受傷休養的代價,怎麼看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謝周不擔心自己會失敗。
之所以敢伏擊鄒若海,之所以敢做這個“搶手”的活計,主要靠的便是薑禦和紫氣東來。
自從徐老告訴他,前任大羅教主也是死在師父手中之後,謝周特意去石房,買到了薑禦做過的那些傳奇往事。薑禦是名人,他做的那些事也都是名事,很早就被人記錄成冊,所以價格並不貴,隻需要五十兩銀子。
書冊上記有薑禦和前大羅教主的決鬥,以及鄒若海被薑禦嚇到躲入深山兩年不見天日。
對於後者,書冊上還貼心地給出這樣的結論:昔日鄒若海一介梟雄,卻慘遭薑禦嚇破膽,示薑禦為心魔,心魔一日不除,鄒若海便一日修無寸進。果不其然,當鄒若海看到紫氣東來的瞬間,心神失守,暴露出極大的破綻。
可惜這樣的手段隻能使用一次,下次再遇到鄒若海,就再難輕易取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