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衛輝府,官員們自然也有自己大麵積的土地,下麵也有佃農耕種,除了種糧食外,自然是種棉花最賺錢,況且今年本身就是趕上棉花大豐收,然後衛輝的紡織業大放異彩,棉花應該是供不應求的局麵,售價都比往年要高,光這裡麵,大家所獲之利就不少。
現在鬆江府搞了這一出,彆說是衛輝的大小地主商人跳腳,就是他們也要跳腳啊!
如今衛輝府本身雖然也要消耗掉不少棉花用於紡織,可是到底是剛剛起步,能用掉多少?八成的棉花最後還是銷往江浙等地,棉花今年的成熟期是在十月份之後,如今自然已經全部采摘完畢,一大半棉花已經全部售出,還有一小半仍舊需要脫殼去籽後再去售賣。
鬆江府的商人自然不敢去退衛輝府官員家的棉花,但是他們不少人手中還囤積著不少棉花沒有出售,這也就罷了,最多小小虧損一些,可問題是,到了開春就又要開始撒種子種地了,這般鬨下來,今年的棉花還種不種了?不種棉花又能種什麼,才能彌補這部分的損失?
所有人其實都麵臨著差不多的窘境,隻不過那些普通的商人地主,更加難辦一些而已,而且衛輝棉花不良的傳聞要是傳了出去,蘇州府、江寧府、常州府等地的商人會不會群起而攻之?若是被這些府圍剿之後,哪裡還有衛輝府的立足之地?
到時候衛輝府的棉花,豈不是要大大地賤賣才能出手?!
這是眾人都無法接受的結局!此時這樁事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商業競爭,而是所有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事了!
“大人,依下官看,若不然修書一封給嚴知府,讓他管束一下鬆江府的商人,否則便將此事鬨到禦前咱也沒什麼理虧的!咱們的棉花品質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有問題的是他們鬆江府商人的狼子野心!”曹推官第一個跳了出來,忍無可忍道。
他的妻子是衛輝府本地人,家中是當地十分有名的大地主,家纏萬貫自不必說,娶了這位娘子後,靠著嶽家的幫襯和疏通,曹推官三年時間內從八品經曆升到了七品推官的位置,自然十分清楚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他嶽父張地主這次就是靠著將大半土地都種植了棉花而大賺了一筆,他們和鬆江府紡織商會的齊會長是老熟人了,由他牽線搭橋下,和鬆江府的幾名紡織行業的大商人簽訂了長期的契書,基本上每年的棉花都由鬆江府包銷。今年就算年景好,衛輝本地也有人要棉花,但是要的都是零零散散的,而且有著和鬆江府那邊的契書在,張地主沒有將棉花賣到本地,依舊等待著鬆江府那邊的人來以市價統一收購。
然而,一半的棉花已經賣了過去,對方卻大半個月了也沒吭聲,說好了等收到貨後就立馬將剩下的尾款結了,結果催促了對方,對方竟然就說棉花品質不好要退,後麵的棉花也不要了!
這樣一來,大半土地的收益都要打水漂!今兒個一早,老嶽丈還抓著他的手,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要他做主,這會兒可不是忍不住了麼!
曹推官其實說的話是沒什麼大問題,畢竟是鬆江府先把汙水往他們身上潑的,曹推官想著身正不怕影子斜,說話自然有膽氣。
可是他卻聽到周邦彥冷“哼”了一聲,隻是淡淡地看了曹推官一眼,嚇得曹推官一個激靈,想著自己到說錯了哪一句話,而周邦言則依舊一言不發。
林同知見此情況,隻能“哎”了一聲,解圍道:“這法子你以為大人能想不到嗎?但凡咱們官府出麵能擺平的,何須大家聚在一起群策群力?曹推官你有所不知,那位嚴知府雖然家中平平,但是他有一義父,是內宮中的秉筆太監方公公,如今聖眷正濃,如何與其正麵相鬥?此事若沒有嚴知府首肯,又如何能成事?不過是幾個商人上躥下跳,根本不值得一提!”
“嘶——”眾人聞言,這才知道周大人為何如此了,原來就是靠背景關係硬剛,也比不過人家!這就有點棘手了,聽聞那位嚴知府做事甚是霸道,現在果然,就因為衛輝府影響了一點點鬆江府的利益,就要讓衛輝府的整體經濟都崩潰了才罷休嗎?
這棉花可是衛輝府的主要經濟作物,如果都爛地裡,沒人要了,豈不是要搞垮剛剛有點起色的衛輝府?
又有人上前獻計獻策,不過無外乎是找鬆江府的商人和談,或者是降價求存,將之前搶了他們鬆江府的訂單不做了就是,維持原狀,應該他們就能滿意了。
從商業競爭上他們完全不是鬆江府的對手,在人脈靠山上也比不過對方,隻能忍痛割舍掉一部分利益,穩住了對方再說。
況且,在座大部分當官的,隻是做個不管事的大地主而已,他們並不直接參與經營,認為這是掉份的事情,與他們的地位不符,所以他們也不在意誰能做好紡織,誰能多賣布,隻要保全了他們自身的利益,那大家就可以相安無事了。
隻能說,刀不是割在自己身上,所以不覺得疼。
若是他們也有自己的紡織作坊,看著因為鬆江府商人的汙蔑,而導致自己的作坊再無訂單,織機變賣、織工解散,投入的巨大成本一朝付諸東流,不知道還能不能說的那麼輕鬆。
或者若是他們自己是一個織女,全家老小都指著自己的活計,能多掙點銀子,改善家中的困境,現在卻又一朝回到從前,隻能繼續在家中養雞喂鴨、照料家人,再無走出去的可能,不知道他們是否樂意?
反正周邦彥聽下來是不樂意的,畢竟這樣一來,他還如何實現自己在夏稅時候的一鳴驚人?如何實現自己想好的升遷規劃?
所以,他再次將目光落到了秦修文身上,見秦修文也同樣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忍不住點他:“秦通判,你有何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