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文還是第一次在戶部感受到了直白的善意,心裡微微一暖,但是卻依舊搖了搖頭:“不必了徐郎中,我應付的過來。”
徐郎中被噎住了,這麼多賬冊,就是給你三個月時間也看不完吧?還應付的過來?說大話也沒必要這樣吧!
不對,這年輕人是不想拖自己下水啊!所以才說這樣的話!
徐郎中馬上反應了過來,感慨之餘,心裡也對秦修文的為人萌生了好感,更堅定了要幫秦修文的決心,乾脆抱了一疊賬冊到自己的書案上,開始埋頭看了起來。
秦修文倒也沒繼續阻止,道了一聲“謝”後,就繼續看了起來。
兩人的書案是並排放著的,俱都默不作聲地坐在裡麵看賬冊,徐郎中一手賬冊一手算盤,劈裡啪啦打的很響很快,能在戶部從主事混到郎中,一手算盤是用的很溜的,彆看徐景山平時不務正業,但是真做起事情來,業務能力絕對是在線的。
然而秦修文這邊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徐郎中看完了一本賬冊,伸了個懶腰,扭頭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秦修文將一本賬冊丟到了一邊,然後在一本空白的簿子上寫了些什麼,就又翻開了下一本賬冊。
徐郎中盯著秦修文看了一會兒,心裡感覺有些奇怪,還沒等他感覺出來哪裡奇怪,就看到秦修文幾乎像一目十行地翻頁一樣,一本賬冊又給他翻完了丟在了一邊,繼續去看下一本。
徐郎中“刷”地一下站起身來,一向笑眯眯的和善臉上此刻也不見了笑容,一臉嚴肅地走到了秦修文身後,看著這個年輕後生的行為舉止。
秦修文看的太過投入了,都沒發現徐郎中已經站到他後麵去了,徐郎中隻見秦修文繼續快速地翻著賬冊,每一頁停留的時間大概就十來個呼吸的時間,然後便又看向下一頁。
徐郎中都要被氣笑了。
這秦修文難怪不要自己幫忙,原來是準備就這樣敷衍了事過去!就他這個方法看下去,哪怕是近十年的賬冊都能核對完啊!不用打算盤、不用去核算,上麵寫的是什麼就是什麼,隻不過是翻一翻賬冊而已,這三歲小兒都會吧?
難道他真的以為就靠翻一下賬冊,焦侍郎就能讓他順利過關?這年輕人實在是太天真了吧!
既然上麵的都有意為難你了,這個時候還不卯足了勁把事情做了,就算到時候完不成,鬨到宋尚書那邊去,人家宋尚書看你已經做了許多了,也不會責備太過啊!但是用這種敷衍了事的態度去做,除非那秦修文有皇上直接保他,否則大羅金仙來了也難救了!
秦郎中到時候恐怕剛上任幾天,又要被擼下去了吧?
徐景山到底還是看不過眼了,準備提醒秦修文一下,卻見眼前這個後生飛快地用指甲蓋在賬冊的一串數字下麵畫了一道月牙型的痕跡。
這賬冊其實隻是副本,正本都被保留在戶部的庫房裡,副本是另外叫典史謄抄的,防止遺失或者有人篡改。不過秦修文不知道這是副本,擔心在上麵塗畫了不妥,所以隻用手指甲做了一個印記。
徐景山眼力不錯,一眼就看到了對應的數字是五千九百七十五兩四錢,是廣西布政司下麵一個小縣繳納的稅糧款數字,怎麼了?難道是這個數字不對嗎?
然後他就看到了秦修文繼續往後翻了幾頁,再次做了一個記號,看的徐景山有些莫名,秦修文繼續飛快地翻完後,在空白的冊子上寫下了一串數字,和剛剛他看到的那一串數字相差了五百多兩。
等到秦修文再次要翻下一本賬冊的時候,突然一隻手橫插了過來,一把按住秦修文即將要打開的那本賬冊,有些語無倫次地指著秦修文剛剛寫下的那一串數字問道:“秦郎中,這裡,你這裡,是什麼意思?”
秦修文看了一下徐景山指的地方,脫口而出道:“剛剛那本賬冊上錯漏的地方,因為有一個數字應該少加了,所以整體算下來少了五百二十兩,我記錄了下來。”
“什麼?!”徐景山忍不住驚叫出聲,抽走了剛剛那一本秦修文看過的賬冊,匆匆拿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劈裡啪啦地打著算盤演算起來,尤其是被秦修文劃過印記的地方,徐景山也特彆注意了一下,等到他算完後,居然和秦修文後來寫出來的數字一模一樣!
徐景山整個人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看著秦修文的目光就像是看一個怪物一樣,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秦修文,艱難發問道:“所以說,你剛剛並不是隨便翻一下賬冊,是每一本都仔細核驗過了?”
秦修文點了點頭,拿出剛剛自己隨手記錄的冊子給徐景山解釋道:“徐郎中,我剛剛確實翻到了一些錯漏之處,不過都不太打緊,您也不必……”太過緊張。
秦修文誤會了徐景山是怕自己算出來的數目有差池,到時候讓負責廣西清吏司的徐景山難做,連忙解釋道。
看到秦修文點頭,徐景山實在是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到了書案上,連手掌拍疼了都顧不上:“天才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才!我活了四十多年,還頭一次見到像秦大人這樣的算術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