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其實之前微臣就想給您敬獻一個修路的方子,但是那時候還在試驗中,沒有結果,如今結果已成。在衛輝府的時候,有一個名叫曾大福的人曾經投了一份稿件,言明自己可以將道路修建的更加平整,而且遇到雨水也不會濕滑,數年平整如新。一開始微臣也有所懷疑,但是如今衛輝府已經有了消息,按照他的方法修建了一段道路,如今半年已過,確實如他所說的那樣,並無半點出入,衛輝府的人將這新的路叫做水泥路,它主要由水和一些石灰石,還有黏土混合而成,造價也不算太高,完全值得推廣。”
那位曾大福並非衛輝府之人,是恰好路過衛輝府之時,買了“衛輝時報”,看到了類似的科普文章,當時他就非常感興趣。
用現代的話來說,這位曾大福其實在化學領域有個極有天賦的人,但是這個年代還沒有化學這樣的學科,但是曾大福卻非常喜歡搗鼓一些各種各樣的材料,喜歡觀察他們在遇到不同物質時發生的變化,並將他們一一記錄下來。
曾大福曾經研究出了用石灰石和黏土作為原材料,對地麵進行加固,他認為這非常適用於道路的修建。不過曾大福隻是一個人微言輕的行腳小商人,這個發現還是他少年時偶然研究出來的,如今他也為人父為人夫,好多年不曾碰他的瓶瓶罐罐了,若不是在衛輝府讀了“衛輝時報”,他都快忘記以前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東西了。
那時候他也是來去匆匆,第二天就要在衛輝碼頭轉道,不過當時他按耐不住心中的那點殘餘下來的熱血,在客棧裡寫下了方子,第二日快要走的時候投了稿子,然後就登上客船走了。
這個年代山高路遠,其實熱血過後,就連曾大福自己都忘記了這回事。然而,秦修文心細,雖然衛輝府的稿子眾多,但他還是派人專門去整理,除去那些一眼就看的出來胡說八道的,其他的他讓人分門彆類整理好,有可以刊登上報刊的,驗證後就刊登普及,有些其實已經是機密性的信息,秦修文則會秘密收集起來,一方麵招募這些人才,另外一方麵則是按照目前的現實情況去嘗試。
曾大福不是衛輝府本地人,所以找起這個人來還有點麻煩,但是他的方子寫到很詳細,秦修文是在上京城之前就發現了這個方子,再沒找到人之前,就已經讓人開始實踐起來。
好在這些年秦修文在衛輝府開展了不少工程,也搜羅了不少建築領域的人才,他們一拿到這個方子也是嘖嘖稱奇,並且用衛輝城門口到衛輝碼頭這一段官道作為試驗點去修了這一段路,畢竟這段路如今每日都有眾多車輛進出,經常要維護修建,導致這段路還經常堵住,大排長龍,讓許多商人都不滿許久了。
最後做出來的東西,其實已經和現代的水泥馬路非常相近了,耐久度上麵秦修文還沒有更長時間的數據,但是就承重性、平整度、堅固度而言,甩現在的官道幾條街都不止。
而且現在還沒有大卡車集裝箱之類的重型運輸車輛,就那些馬車、騾車運送這點東西,秦修文雖然知道現代的高性能混凝土水泥要比曾大福發明出來的要好的多,但是因地製宜來講,曾大福的水泥路也完全夠用了。
萬曆聽完秦修文對水泥路的描繪,是真的激動了:“愛卿,你此話當真?這水泥路真的有這般好?”
聽到秦修文的再一次肯定,萬曆都直接從禦座上走了下來,來回踱步了兩圈,然後才站定:“愛卿,若是這水泥路真的能修成,那絕對是利在當下、功在千秋啊!”
萬曆腦海裡轉了很多念頭,他想到了自己這五年來親政的鬱鬱不得誌,他也想到了那些大臣們對他的壓迫和動不動地指手畫腳!他一開始是多想成為一個比他老師張居正更厲害的人,現在就有多麼頹廢。
當年少年天子的意氣風發,立誌要做一個千古明君、名傳史冊的那個人,如今還在哪裡?隻剩下了一個敗退朝堂,躲在深宮,日日與妃嬪為伍、用這種任性手段無聲抗議的失敗君王。
萬曆恨否?悔否?有時候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他一想到自己百年後要到地下麵對列祖列宗,他是羞愧不敢的。
當年太祖打天下是何等英姿?天下豪傑如過江之鯽,獨獨太祖一人能撥得頭籌,文臣武將沒有一個不拜服的,後來的成祖、宣宗又是何等雄才大略,盛世鼎昌?祖宗們將家業交到他手中,他卻連朝堂都左右不了,連立個太子都要受他們牽製!萬曆捫心自問,若是這件事交到的是自己這些老祖宗手裡,還有這種煩惱嗎?估計不會吧。
在這一刻,萬曆想的已經不是什麼賺錢了,而是如何利用這件事,重新奪回朝堂的控製權。
萬曆除了貪財其實也多疑,當然做君王的其實沒有一個不多疑的,如果說秦修文直接敬獻這個水泥的方子給他,那麼他可能會懷疑秦修文背後有人推動此事,秦修文所圖甚大等等。
但是秦修文是因為想要多售賣“京報”,而想出來的修路的法子,從而敬獻出水泥方子,反而讓萬曆覺得很安全。
萬曆認為,秦修文沒有政治眼光,看不到這水泥路修成後,對大明真正的作用,而他隻要在裡麵推動一把,就能名利雙收。
畢竟要是修路,這錢當然是國庫出,就連他這個做皇帝的都出不了那麼多的錢,況且這已經算是國事了,如何再能讓他自己掏腰包?
而這道路修建好了,他都能想象天下百姓將如何稱頌他,史書上將會如何評價他,同時這也滿足了秦修文一開始提出的以更快地速度將“京報”發往各地的要求,這不就是一箭雙雕嗎?
萬曆現在是越看秦修文越順眼,這就是上天賜給他的福將!
“愛卿,此事我們得從長計議,不若如此…….”
萬曆對秦修文講了自己的計劃,甚至還十分耐心地告訴秦修文到時候該如何表現,秦修文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誠惶誠恐地記了下來。
萬曆講完之後,將手背在身後,心中十分暢快得意,在秦修文即將告退之際,對張公公道:“張公公,將朕書房裡那對沉香木雕八仙紋如意給朕的愛卿拿來。”
張公公應了“喏”,臉上看不出什麼,但是心中大為震驚——這位秦侍郎,以後可萬萬不可怠慢了!這對如意可是皇上近來的心頭好,上次鄭貴妃撒嬌想要皇上都推了過去,沒想到今兒個賞賜給了秦侍郎!
萬曆想了想,又將那一萬五千兩的銀票讓張公公給秦修文送回去:“修路一事不在一時半會兒,但是愛卿剛剛說的那個什麼革新印刷機,朕見十分有必要投入,這銀子你也不必先給朕,就當朕拿去革新印刷機了吧。”
這次就連秦修文都有些驚訝了,沒想到今兒個鐵公雞不僅僅拔毛了,還一口氣拔了這麼多,一幅英明君主的樣子,實在是讓秦修文不習慣。
但是氣氛都烘托到這裡了,秦修文隻能借坡下驢,說了一堆感激涕零的話,讓萬曆十分受用,覺得這個秦修文不僅僅有生財之道,而且為人也知情識趣,關鍵長得還清俊,一樣的話、一樣的表情,由秦侍郎說出來做出來,就是格外讓人待見。
秦修文自然不知道,就在剛剛,萬曆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來哄鄭貴妃,若是哄好了,這個周歲宴辦不辦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萬曆去了鄭貴妃的居所翊坤宮,這是整個東西十二宮中,除了皇後的坤寧宮外,後宮中最尊貴的宮殿,整個宮殿的布局非常奢華,光翊坤宮的正殿就有正常的五間房間那麼大,裡頭的擺設更是無一不精致富貴,萬曆恨不得將整個大明最好的東西都捧到鄭貴妃麵前,鄭貴妃又是一個愛張揚的性子,所以萬曆送的起勁,鄭貴妃也收得開心。
可以說在整個後宮中,真的拿出家當來看,就是皇後的坤寧宮都比不上翊坤宮的布置,萬曆將鄭貴妃寵到何種地步可見一斑。
此刻正殿後麵用屏門隔斷的東間裡麵,鄭貴妃正歪在軟榻上逗弄著孩兒,快滿周歲的小孩已經張開,眉眼極為肖似萬曆,如今已經會自己扶著牆自己慢慢站起來了,鄭貴妃逗著他:“洵兒,快過來,到母妃這裡來!”
鄭貴妃逗著兒子,想引他自己走過來,朱常洵嘗試著邁動著自己的小腳丫,然而雖然屋內燒著最上等的用檀木做成的“天炭”,但是鄭貴妃也擔心小兒體弱,受不得寒,給他穿的衣服還是不算少,朱常洵不過走了幾步,就被厚厚的褲子絆住了,直接屁股蹲往後一坐,嚇得旁邊伺候的乳母連忙過來要扶。
幸好穿的多,軟榻上又鋪了厚厚的褥子,朱常洵並未摔疼,反而覺得好玩,咧嘴笑了起來。
鄭貴妃被兒子這麼一笑,心也化作了一灘水似的,將兒子摟在懷裡親了幾下,更加逗得小人兒“咯咯”直笑。
萬曆一進來,就看到這幅畫麵,心裡不由微微一暖,從鄭貴妃懷裡接過兒子,逗弄了一番,看小家夥有些不樂意地要撇嘴了,忙將胖墩墩的朱常洵往乳母懷裡一塞,揮手讓她們退下。
鄭貴妃走下榻來要給萬曆行禮,卻被萬曆拉著坐回了踏上。
“皇上,前兒個你說洵兒的周歲宴包在您身上,您現在是怎麼個章程呢?”
鄭貴妃是個愛打直球的選手,有話從來不藏著掖著,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萬曆當初看上她,除了她俏麗美豔的容貌外,就是喜歡她什麼都不藏著的性子,讓萬曆覺得特彆的同時,呆在她身邊也特彆安心。
但是這樣的性子有時候也有不好的時候,就是難為他的話,也是直接就說出口,但是萬曆作為男人,又是一國之君,自己又答應過要好好給朱常洵辦一場周歲宴的,如果直接推脫或者是草草了事,估計鄭貴妃肯定是要鬨的。
畢竟自己之前出手大方慣了,而且因為立太子的事情,已經給鄭貴妃母子不少憋屈事了。
“愛妃,朕決定到時候洵兒的周歲宴,就咱們宮裡辦兩桌酒席熱鬨熱鬨,這次就不大操大辦了。”
萬曆這樣一說完,鄭貴妃瞬間就抬起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萬曆,一雙美目裡麵淚水盈盈,泫而未泣,咬了咬她豐盈的下唇,想說什麼,卻是一言不發。
這可把萬曆給心疼壞了,頓時也不賣關子了,將自己剛剛想好的主意給鄭貴妃說了一說。
原本還要哭一場的鄭貴妃聽完之後瞬間就收聲了,攪了攪手中的絲帕,有些難以置信地問:“真的到時候要將從那些官道重新修建好了之後用洵兒的名字命名?這,這會不會福氣太大,小孩子家家的壓不住啊?”
萬曆大手一揮,豪情萬丈道:“有什麼壓不住的?他乃真龍天子之子,承天之佑!朕就要讓天下百姓都知道,這條路朕是為誰而修,誰才是朕屬意的太子!讓所有經過這條路的人,都感恩於洵兒!也讓那些老匹夫瞧一瞧,朕的決心!所以,在此之前,愛妃就低調行事,等看朕到時候再如何與這些人鬥法!”
原來,萬曆竟然是準備等到水泥路製成一段後,又要開朝會討論此事,鄭貴妃見萬曆居然為了她和洵兒做到了這種地步,再得隴望蜀,那就是太不應該了。
況且鄭貴妃也是真的愛萬曆的,聽完之後,忍不住撲到了萬曆懷裡,柔情似水道:“皇上,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妾身一切都聽皇上的就是了。”
原本鄭貴妃以為皇帝這樣鬨一鬨,不開朝會了,那些朝臣定然會服軟,結果呢?他們除了照常請示萬曆一些事情,其他一切照舊,都大半年過去了,仿佛這個大明有沒有皇帝都是不重要的!
那皇上做的一切,不就成了一場笑話了麼!
鄭貴妃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但是自己也不能去勸萬曆重新去上朝,當時萬曆可都是為了自己和孩子才和朝臣鬨的這麼僵的。鄭貴妃原想通過這一次的周歲宴,再次弄出點動靜,沒想到竟然有了意外之喜,皇上再次重新燃起了鬥誌,看樣子是要和這些朝臣鬥到底了。
這樣一來,她懸著的心好歹放回去了一些,同時她也深深記住了萬曆剛剛提及的那個名字——秦修文。
“這是一個她以後一定要拉攏住的人。”鄭貴妃心中默默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