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獻臣連連點頭:“那就好,我其實也不強求,哪怕是同進士也是極好的。”
徐經歎氣:“我想要考個進士。”
“我,不強求。”祝枝山笑說著,“若是這次不行,那就下一次。”
兩個富二代對視一眼,看懂了對方眼中的未儘之意。
富二代也有難處啊,壓力很大啊。
跑堂很快就把桌子堆滿了,三人也開始一邊說話,一邊聊天,一樓大堂上搭了一個台子,是一對父女在拉曲唱歌。
唱的是南方的調子,軟糯纏綿,非常動聽。
“哎,我家主人請你們來,你們彆給臉不要臉。”下麵突然傳來囂張的聲音。
眾人也跟著看了過去。
拉二胡的男子立馬慌慌張張地擋在自家姑娘麵前:“我家丫頭隻會唱曲的。”
“就是看你們唱曲好聽,我家公子才看你們的。”那個狗腿子不耐,直接把男子推走,上手去拉小姑娘。
小姑娘劇烈掙紮著。
大家交頭接耳,神色憤憤不平。
“我就一個女兒啊。”那個瘸腿男人攔著人哀求著,卻被人狠狠踢了幾腳。
小姑娘尖叫著,嚇得臉都白了。
“救命,爹,爹!”
掌櫃的躲在櫃台後麵欲言又止。
徐經一臉憤憤不平。
“這好像是周家人是不是。”
“沒看錯正是那個周家。”
邊上有人嘖嘖兩聲:“又開始了,整日搶女人做什麼,用的過來嗎?”
“你當真是搶回府的。”有知情人神神秘秘說道。
“那還是做什麼啊。”有人好奇問道。
“和剛出爐的壽寧伯有不法交易呢,壽寧伯如今不是在守孝呢,這兩人可不對付,正想著把他擠走呢,狗咬狗呢。”那人擠眉弄眼,“這搶來的人又不花錢,死了也沒人管。”
徐經等人聽得直皺眉。
那個女子眼看就要被拉走了。
徐經歪了歪腦袋,突然悄悄把手中的茶盞朝著那狗腿子腦袋上用力扔去。
多虧了江芸每日拉著他們跑步,鍛煉身體。
那茶盞認得又準又快,準確在狗腿子的腦袋上炸開了。
動作太快,也太出人意料了,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裡麵的熱茶濺了人一身,狗腿子疼得鬆開抓人的手。
小姑娘也機靈,一把推開人就跑了。
王獻臣瞪大眼睛。
徐經和祝枝山默契地開始埋頭吃菜。
“誰,是誰!!!”狗腿子朝著樓上大喊,圍觀的人都下意識收回視線。
“給我出來!”那人大怒,目光凶狠地在樓上的幾桌上掃過,“給我搜,敢破壞我們周家的事,我看你們是不要命了。”
“看看誰桌子上沒茶盞了。”
王獻臣眼疾手快,從隔壁順了一個酒盞回來。
隔壁那人也隻當沒看到。
——他們本來四個人,剛上菜,就有一個人突然有事走了。
周家仆人凶神惡煞走過來的時候,大家隻當鵪鶉,低頭苦吃,他們又在二樓威嚇了許久,無功而返後不得不含恨離開。
“你膽子也太大了。”王獻臣抹了把頭上的熱汗,“我都嚇死了,他們可是周家,太皇太後的母家啊。”
徐經憤憤說道:“看不得他們欺負人。”
“能救幾個人啊,這些可都是權貴啊,隨隨便便就能把我們捏死了。”王獻臣愁眉苦臉說道。
徐經沉默著,隨後悶悶說道:“反正我看到了就是不行。”
“這事鬨的,要是其歸知道了,可要不高興了。”王獻臣看了他一眼,又說道。
祝枝山和徐經對視一眼,各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來。
三人也沒吃飯的興趣,叫跑堂打包送到徐家,自己也去街上采買寫東西來,就準備回家了。
好好的心情也沒了。
“京城的外戚也太多了,南京也是勳貴不少,可沒有光明正大搶人的。”祝枝山走在路上,還是忍不住說道,“你說周家把人搶去做什麼啊。”
剛才那些人說的含含糊糊,他們是外地人,自然聽不懂。
其餘兩人也是搖頭。
“要是其歸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徐經還是一臉鬱色。
“聽你們說的,他好似無所不能一樣。”王獻臣笑。
祝枝山和徐經齊齊歎氣。
無所不能的江芸芸正在麵臨兩個難題。
首先,給劉師兄準備什麼禮物。
最後,這兩人到底在發什麼瘋。
“師侄好啊,我才出門一會兒,就有可愛的師侄了。”顧幺兒陰陽怪氣。
“人家可愛乖巧有禮貌,讀書認真,我們可比不得。”黎循傳推波助瀾。
江芸芸看著兩人,忍不住齜了齜酸牙。
“是看我不順眼了,說一句就不高興了。”
“隻比我小一歲而已,他到底能多可愛!”
江芸芸皺了皺鼻子,沒說話。
“還聊得相談甚歡。”
“出門還一步三回頭。”
“我要出門給我師兄買禮物了,你們去不去啊。”她尷尬轉移話題,“楠枝,你可要準備兩個禮物,兩個師兄都不能忘記了。”
“不要得寸進尺了。”江芸芸趕在兩人出聲前,幽幽說道。
“走!”黎楠枝和顧幺兒對視一眼,齊齊說道。
給劉大夏挑什麼禮物還真是的為難。
大夏師兄太嚴肅了!
都不會笑!
李師兄一看就是喜歡舞文弄墨的人,送硯台就很合適,投其所好。
劉師兄根本看不出來,他看上去無欲無求,啥也不喜歡,甚至是那種你要是送他貴重禮物,他能叫你滾的人,非常凶!
“要不送個花?”文雅的黎循傳提出建議,“文人都喜歡花吧。”
“吃的也行吧。”顧幺兒艱難啃著硬邦邦的糖葫蘆,含含糊糊說道,“沒有人不愛吃的。”
“不行,我看他就不像會養花的人。”江芸芸搖頭,“瞧著更不愛吃的。”
“其實隨便送點就行。”江芸芸又說,“尋常送禮,送點糕餅果脯,湊個六樣就好了。”
黎循傳猶豫:“也太簡陋了,會不會覺得我們不重視。”
江芸芸也愁眉苦臉:“不了解劉師兄,就是怕這個,畢竟已經送了李師兄五十兩的硯台了,不過我也隻帶了五兩銀子,我怕買貴了師兄直接把人趕走。”
仨人在路上閒逛,突然看到有一個慌慌忙忙的女子朝著三人撞過來,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凶神惡煞人。
江芸芸眼疾手快擋了一下,也順手扶住她,免得她摔了。
“救救我。”女子像是抓著一個救命稻草,慌張躲到她背後哀求道。
“周家辦事,都給我滾開。”那些人團團圍著江芸芸,怒罵道。
為首之人穿著富貴衣服,額頭上還裹著白布。
“你們抓她做什麼?”江芸芸冷靜問道。
“要你多乾閒事。”那人不悅說道,“又是來搗亂的嘛?”
“你認識他嘛?”江芸芸隻好問背後的女子。
女子連連搖頭,胡亂說道:“他突然來抓,不認識,還打人了,救救我,救救我。”
“我是周家的,你知道周家嗎!”那人見江芸芸慢條斯理的樣子,瘋狂叫囂著。
江芸芸老實搖頭:“不認識。”
那人一怔,打量著麵前之人:“外地人?”
江芸芸笑眯眯點頭:“對啊。”
“那我就勸你少管閒事。”那人下巴一抬,傲氣說道,“我周家那不是你們這些鄉下人惹不起的。”
江芸芸打量著幾人的衣服:“仆人穿華服去,瞧著確實有錢。”
“那是。”那人驕傲地摸了摸袖口的花紋。
江芸芸沒說話,隻是目光在越來越多的人身上掃過,突然看到一個穿著熟悉衣服的人,連忙招手:“哎,巡城禦史。”
之前在南京見識過巡城禦史張瑋,便特意了解了一下這個部門,這個巡城禦史隸屬於都察院,負責巡查南京城和北京東、西、南、北、中五城的治安,他不管具體的事情,但因為保衛兩京分彆還有兵馬司,錦衣衛、巡捕營和保火甲組成,這四部門都是由巡城禦史監督的。
其中兵馬司鳳位五城,到現在也沒看到穿著武將補子的衣服。
巡捕營是晚上乾活的。
錦衣衛是日夜都巡城,但是穿常服。
那這個巡城禦史也是白天的,但是也穿文官官服。
至於保火甲是百姓組成的,這些事情還是不要把他們牽連進來不較好。
他們如今在照明坊,正是在中城。
巡城禦史,很多時候都會在路上瞎溜達,看看自己名下的城治安如何,要是看到不行,立馬彈劾,錯了也沒事,聞風而奏是他們的權力,也是不巧,禦史王剛剛巡視到這裡了,還沒看清楚熱鬨,就被人召喚出來了。
王剛自然認識周家這幾個刁仆,周彧身邊大狗腿子周大,沒乾過一件好事,但奈何宮內有人,平日裡大家都是繞道走了。
這個外鄉人也是蠢,好端端招惹這些人做什麼。
王剛心不甘情不願走了出來:“這是怎麼了?”
“他強搶民女。”
“他多管閒事。”
江芸芸和周大齊聲說道。
“她剛才撞到我了,我隻是想找他賠錢而已。”周大眼珠子一轉,連忙說道,“難不成你是同夥,打算仙人跳我。”
江芸芸微微一笑:“你瞧著有人姑娘兩個這麼大,她撞你,弄不好是要自己摔的,這麼看來,是你要賠錢才是。”
顧幺兒噗呲一聲笑起來。
王剛也不由看了一眼周大。
確實有點胖,又矮又胖,像個地缸。
周大惱羞成怒:“難道因為我胖,我就活該被撞。”
江芸芸還是笑:“那自然不是,可她這個身板,撞到您哪了呢?”
“肚子!”周大拍了拍大肚子,無賴說道,“疼死了。”
“都說肚大能撐船,看來老人說的也不對啊。”江芸芸歎氣,“幺兒,你給人揉一下,讓我們這位周家人,大人有大量,為了這點小事鬨起來,傷得可是主人家的臉麵。”
顧幺兒一臉嫌棄站出來,盯著那肚子說道:“我隻劃過人的肚子,輕輕一劃,腸子就出來了。”
周大下意識收緊肚子。
“給我滾!”周大惱羞成怒,“把人交給我!你算什麼東西,還打擾我們周家辦事。”
“辦什麼事情啊?”江芸芸微微一笑,嘴裡不停催促幺兒,“給人揉的用力一點,免得我們這位忠仆氣結鬱結,氣壞了身子。”
顧幺兒彆的不說,但他背後有一個長長,大大的,用黑布裹起來的東西,瞧著有些來頭。
他皮笑肉不笑:“我揉揉,保證連腸子給你揉開。”
有仆人連忙上前攔人。
顧幺兒直接避開眾人,手中的黑布條一捅一個,殺氣騰騰朝著周大走去。
“他要把我賣起青樓之地。”那姑娘垂淚說道,“我清清白白,如何能去哪些地方。”
江芸芸笑容變冷。
“我家大人能看上這個姑娘是他的福氣!”周大連連躲閃,最後甚至躲到王剛身後。
顧幺兒舉著爪子,麵無表情問道:“你也要揉。”
王剛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等等,等會!”王剛硬著頭皮把人隔開,“做什麼,做什麼!皇城腳下!”
“大人也知道是皇城腳下。”江芸芸笑說著,“有人要把清白姑娘搶去青樓也沒人管了。”
王剛聽得直皺眉:“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
中城兵馬司的人遠遠看到這邊的動靜,也跟著圍了過來。
“這姑娘走在路上隻因為長得好,就要橫遭禍事,那明日是不是我穿的衣服好看,我家裡有錢,甚至隻要他們看我不順眼,我就也不明不白消失了。”江芸芸麵無表情說道,“太平盛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道理的,周家是哪個周家,我這個外地人確實不知道,可也知道強搶民女者可是要絞刑的,可現在這人如此叫囂,不為所動,我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何。”
王剛臉色青白交加。
“這也太過分了。”人群中有人躲在身後附和著。
“我覺得這個小童說得很在理啊。”
王剛對著周大打了一個眼色。
周大見狀大手一揮,推開人群跑了。
“走了就算了。”王剛和稀泥。
江芸芸看著他笑了笑:“自然。”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王剛揮手,把人打發走。
江芸芸垂眸,把兜裡的荷包遞出去:“裡麵有五兩銀子,你快走吧。”
那女子看著那荷包,又看著小童,嘴角微動:“不不,不能拿你錢。”
江芸芸看著她縫縫補補的衣服,連著袖子也短了一截,大冬天穿的也不厚實,隻好把錢塞進她手中:“我的意思是,你趕緊離開京城。”
女子驚呆在原處。
“那,那你怎麼辦啊?”她怯生生問道。
“不礙事。”江芸芸溫和安撫著,“我自有我的辦法。”
“快走吧。”黎循傳連忙說道,“等會遲了,他們回過神來你們可就跑不掉了,走的遠一些,我看你是南方口音,回南邊去吧。”
女子垂淚:“我就是南邊來的,之前家中大水,娘和弟弟都死了,隻剩下我和老爹了,爹還瘸了腿,如今,我們還能去哪裡呢。”
黎循傳於心不忍,也掏出五兩銀子連忙塞到她手裡:“彆說這些了,快走吧。”
女子一抹眼淚,對著三人深深行禮,從小巷裡快步走了。
顧幺兒歎氣:“這父女也太慘了,爹說得對,壞人太多了!”
江芸芸沒說話。
“你們完蛋了,這可是周家人,他們的老祖宗可是……太皇太後。”真是剛才熱心聲援的人,他的聲音驟然降低,惶恐說道,“得罪他們的人可沒有好下場。”
江芸芸歪了歪腦袋:“他們家有爵位嗎?”
“有啊,如今的慶雲侯就是太皇太後的親哥哥。”那人連連歎氣,“是真惹不起的人。”
“哦,謝謝你的提醒。”江芸芸微微一笑。
那人看著她歎氣:“哎,你們,你們外地人不懂,這些權貴……哎……”
“可我也不能坐視不理啊。”江芸芸笑說著。
那人又是歎大氣:“是啊,可,可我們這些老百姓能做什麼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江芸芸垂眸,沒說話。
“你要是能走,也早點走吧。”那人歎氣,掏出十兩銀子,“瞧著你們也不富裕,拿去吧,趕緊走。”
江芸芸擺手:“不要你的錢。”
“給你給你。”那人小聲說道,“你做了好事,這是你該得的,我也要走了,不能被那些人發現。”
他說完就匆匆走了。
江芸芸看著手中的銀子,神色觸動:“還是有好人的。”
顧幺兒終於把最後一塊糖葫蘆吃完了:“我爹說做好人是很難得的,跟做清官一樣。”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啊?”黎循傳也覺得有點可怕,後知後覺說道,“這些人肯定會報複我們吧。”
江芸芸微微一笑:“所以我們要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