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得腮幫子都疼了的江芸芸隻好喪氣放下笛子。
“碣石調·幽蘭你可會?”他扭頭去問另外一位新生婁素。
婁素鎮定點頭。
“那就撫一個第四節。”聞實道挑剔地提出要求。
婁素已經神色自若,隻見他抬手撫上琴弦,眨眼間,清雅素潔、靜謐悠遠的琴聲便緩緩流出。
聞實道臉上一喜,隨後聽得閉上眼,一臉享受。
江芸芸也是一臉羨慕地看著他。
她的笛子吹不出聲!
真的好悲傷。
“不錯不錯,有基礎的教起來就是方便。”聞實道滿意點頭。
“你覺得他彈得曲調如何?”他又扭頭問著江芸芸。
江芸芸小嘴抿著,久久之後才說道:“挺好聽的,節奏還挺快。”
言下之意聽不出什麼調調,也分析不出來到底在說什麼。
聞實道也是聽得眼前一黑。
“壞了,要砸手裡了。”他一臉沉重,伸手把婁素打發走,“你去玩吧,我要抓差生去了。”
差生江芸芸就被抓去單獨輔導了。
婁素拖著下巴坐在一側,不遠處的江芸吹得滿臉通紅,但隻能發出幾個嘶啞的音,甚至她還找不到調。
邊上的同窗正在練考試需要的雲門大卷的樂曲,不僅需要會跳還需要會彈曲子,這是最早的樂舞,調子宏偉,偏這人彈得斷斷續續的,瞧著像是一口氣沒上來。
雜亂樂聲中大都是半吊子,還有人在原處手腳僵硬地跳舞,瞧著和木頭沒什麼區彆。
“這裡還怪有意思的。”婁素突然笑起來,摸著手下琴身上的竹紋,笑了笑,“怪不得祖父一直念叨這裡。”
“最有意思的還得是他。”他又扭頭去看江芸芸,看著她神色呐呐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瞧著還有點可憐。
一節痛苦的藝術課終於結束了。
江芸芸一臉菜色被人放回來。
聞實道更是一臉痛苦的樣子。
——不會,完全教不會。
他甚至聽不出調子間的區彆,隻會依葫蘆畫瓢地吹曲子,又因為他記性好,一旦把幾個音符學會了,就開始飛快上手,什麼位置吹,什麼時候吹,倒是記得牢,就是挑出一個來問,就一臉茫然。
死記硬背!樂器怎麼能死記硬背呢。
褻瀆!完完全全的褻瀆!
中午的時候,江芸芸去領顧幺兒一起去吃飯。
出人意料的是,一個早上的時間顧幺兒已經會背三字經的前三頁,進度飛快。
“真是聰明的孩子啊,就是被人耽誤了。”臨走前,袁端意味深長說道。
江芸芸充耳不聞。
顧幺兒不和她說話,一個人走得飛快。
“你學一天休息一天,明天有騎馬課,我們可以一起去上啊。”江芸芸背著小手,跟著他後麵走著,隻當無事發生地隨意閒聊著。
顧幺兒更氣了,小腿倒騰得更快了。
“後天再讀一天,大後天就能出門玩了,你想去哪裡玩啊。”江芸芸加快腳步,繼續問道。
“我不和你一起玩。”顧幺兒強調著。
江芸芸歎氣:“那不行耶,我最喜歡喜歡幺兒,特彆想和幺兒玩。”
顧幺兒腳步一頓,小臉頓時紅了起來。
一向隻有他這麼胡攪蠻纏,胡說八道的時候。
江芸雖然看起來總是笑眯眯的,和誰都能說上話,但他其實比較冷淡的。
幺兒是知道的。
顧幺兒停下來,大眼睛一直譴責地看著她,又不說話,小手抱臂,臉上表情寫著‘我生氣了’的字樣。
江芸芸捏了捏小孩肉嘟嘟的小臉:“看我做什麼?”
“那你乾嘛送我去讀書。”他不高興說道,“我不喜歡讀書,你不總說要做喜歡的事情嗎?”
“因為我非常希望我們幺兒可以過得更好。”江芸芸摸了摸小孩的腦袋,柔聲解釋著,“讀書於你而言確實不是最重要的,因為你的未來已有定數,但讀書對人而言卻是必須的,我不與你講什麼讀書為國為民的道理,但有一點我也是想要讓你明白的,一個人不能隻有軀殼,酒肉美色,打打殺殺都不能填滿你的身體,但知識卻可以豐盈你的血肉,它可以讓你明白要做什麼,要這麼做,要如何做,這樣你以後麵對複雜的問題時,能讓你自己走出去。”
顧幺兒眉頭緊皺。
“一個人的所知所想是有限的,可讀書卻能讓你見識到其他形形色色的人。”江芸芸繼續說道,“哪怕是最簡單的三字經,它裡麵都有道理,這些都是先人一字一字總結的。”
“讀書不僅僅隻為了尋常人的科舉,它也是為了你自己。”
“我是太擔心你了,我希望你的未來是一片坦蕩的,遇水過水,見山劈山,一往無前,不要回頭。”
江芸芸一臉溫柔地看著麵前的小孩。
顧幺兒沒說話了,沉默片刻,主動前者牽著江芸芸的手,僵硬轉移話題:“肚子好餓。”
“走,我帶你去吃飯。”江芸芸笑說道。
“你樂課學得如何啊?”顧幺兒脾氣來得快走得也快,立刻好奇問道。
江芸芸歎氣:“彆說了,差點被留堂,還好記性好。”
“你這麼聰明,學什麼不會。”顧幺兒倒是樂觀,“第一次上嘛,不會也很正常。”
—— ——
第二天的射和禦課,江芸芸倒是出人意料得學得不錯。
“你會拉弓?”教射的學長姓竇名揚驚訝問道。
江芸芸謙虛說道:“之前學過一點,每日都會練。”
“可有射..過?”竇揚問道,“準頭如何?”
江芸芸搖頭:“箭頭太貴了,隻會拉弓,可以拉六鬥了。”
竇揚倒也不詫異,箭頭是用鐵做的,確實不便宜,但是這麼小的年紀可以拉六鬥了,倒是真不錯。
“我的課程要學會五種手法,你都知道是什麼吧?”他又問。
“隻聽過是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這五種,但具體如何並不清楚。”
“我會我會。”顧幺兒激動舉手說道。
“那你說說看。”竇揚瞧著臉黑身高,但出人意料的溫和。
“白矢就是要求箭穿靶子後箭頭發白,這是考驗發矢的準確和力道。”
“參連就是要先放一矢,後麵三矢再接連放去,要求每一個都是相互間隔,要求像個珠子一樣相互緊隨,要求則是搭上箭就要放箭,而且要射中,並且給你瞄準的時間也要短。”
“襄尺則是我和比我地位高的人射箭,雖然要和他站在一起,但是要退一尺再射。”
“井儀則是最厲害的要求四箭連貫而出,且都要正中目標。”
顧幺兒大聲說道。
“小小年紀能懂這些,真是厲害。”竇揚誇道。
顧幺兒小臉一揚,格外得意。
“所以你都會?”竇揚反問。
顧幺兒臉上笑容儘失,嘟囔著:“看運氣吧。”
“那就好好練吧。”竇揚淡淡說道,“你們兩個各自分開練,那裡有靶場,這個月的要求是能箭箭射中靶心。”
兩個小孩聞言都乖乖去射箭了。
婁素力氣不行,隻能拉著最小的弓,說是要拉二十下,偏一下就花了他不少力氣。
下午的禦課,兩個新手先學的是騎馬。
兩人早早學過,其實問題不大,但江芸芸和顧幺兒都遇上一個古怪的難題。
在此之前,學院的學生大都是十七.八歲了,所以馬都是找的大馬。
江芸芸和顧幺兒一個十三,一個十,瞧著都沒馬腿高,上馬時都看得人心驚膽戰,但索性有驚無險,都爬上去了。
顧幺兒是會騎馬的,而且騎得還不錯,爬上去後適應了一下,立馬就開始繞場一圈,絲毫不見懼色。
江芸芸也學過幾個月的,上馬慢慢走是完全沒問題的,也跟著小跑起來。
“倒是不錯。”小老頭摸著胡子點頭誇道。
婁素怕馬,找了個小童帶著他去摸馬,慢慢適應。
不遠處的袁端和聞實道對坐著,看著訓練場上的兩個小人的禦課:“除了你的樂課,其他課都有模有樣的,聽說數學得格外好,老章之前見了誰都沒好臉色,這幾日倒是格外高興,書就不用說了,黎太樸自己的書法就不錯,給他找的本子也很符合他的性格,聽說學禮的時候興趣很高,記性好,學得快。”
“都挺好啊,除了我的樂。”聞實道幽幽說道,“你說他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畢竟也覬覦我的位置。”
袁端摸著胡子直笑:“大概真的不會吧,都這麼厲害了,也該有點不行的,不然也太讓人眼紅了。”
“但也太不會了。”聞實道譴責道,“你見過有人學樂器是死記硬背的嘛!”
“你怎麼不誇人記性好,還能死記硬背。”袁端另辟蹊徑誇道。
聞實道睨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繼續沉重歎了一口氣。
“這幾日丙班的紀律如何?”袁端隨口問道。
聞實道點頭:“李學長寫了檢討,我讓堂錄給丙班換了禮的學長,後麵的學長大概是聽聞了丙班的事情,上課也規矩許多了。”
他說起這事還不解:“但我瞧著其歸學問很紮實,這些學長都未必能比得過他,這個月的連考,大家可是都有對手了,不知道他老師讓他來這裡做什麼,就是直接去考會試未必沒有好名次。”
袁端笑:“讀書要的可不是隻讀書,聽說其歸小時候孤獨,不曾和人相處過,後來讀書也都是一個人,太樸是希望他的學生能學會和人相處,現在是同窗,以後就是同僚,這才是為官重要的一刻。”
“如此看來,倒是用心良苦。”聞實道歎氣說道。
“他年紀這麼小,這麼早進官場做什麼。”袁端又說道,“在外麵看看才好,聖人有言格物才能致知,他遊學是為了明白學習的真諦,而且我瞧著他是個有出息的,今後的路也不差這三年。”
聞實道點頭,隨後心有餘悸說道:“確實,膽子也不小。”
他飛快地把之前關於女子的爭論說給袁端聽,著重強調新來的兩個學子瞧著一個比一個大膽,口出狂言。
袁端聽的眉毛一動一動的,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沒有開口嗬斥。
“怎麼回事?”聞實道眉心一動,湊過來,“你這個表情……”
“山長,外麵來了兩波人。”就在此刻,門房匆匆走來,神色怪異說道。
“來便來了,請進來就是。”聞實道不解說道。
門房苦著臉說道:“還是請山長和監院親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