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風很大, 黎月箏的發絲被吹亂,像墨水潑在夜幕裡,和那張蒼白的臉對比鮮明。
她雙眼濕潤, 可能是剛剛哭過, 眼尾有層淡淡的紅色, 眼睫泛潮。
那具身子太瘦弱, 衣服被骨架撐著, 一陣風就能刮倒似的。黎月箏的聲音低弱,尾音比風顫的厲害,眼神疲倦, 仿佛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她全身力氣一般。
賀潯心臟憋痛的厲害, 太陽穴突突的跳。下一刻, 他大步走向黎月箏, 邁進寒風中,雙臂伸出,緊緊擁住黎月箏, 那力道大的好像要把他揉進骨骼裡。
寬闊的臂膀幾乎將黎月箏完全裹住, 賀潯微微彎腰, 頭埋在她頸窩,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彆怕兩兩,我在。”
感受著男人的體溫和氣息,黎月箏喉嚨悶痛,閉上眼睛的瞬間,清澈的眼裡順著臉頰輪廓掉下來,打濕男人的衣領。
她抱著賀潯的腰, 抽泣聲壓抑。
“兩兩。”賀潯溫聲喚著她的名字,手臂的力道卻很緊,像是生怕懷裡的人消失掉,“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向前看才對嗎。”
夜色黑沉寒涼,男人的聲音讓人眼熱的厲害。
“這次我們一起向前,我陪著你。”
眼淚流得更加洶湧,黎月箏胸腔處哭到抽搐,緊緊抓住賀潯背後的衣料,才勉強能使得話聲平穩,她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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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月箏的抑鬱症複發了,不算太突然,也可以說早有預兆。再熟悉不過的沮喪和失落,無緣無故想落淚,還有看似望不到儘頭,隻能睜眼到天亮的漫漫長夜。
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麼熟悉,讓黎月箏無數次回想到那段絕望到崩潰的日子。
不過這回,黎月箏身邊不止有湯照。
黎月箏向秦竹申請了三個月的大長假,原本抱著不通過就辭職的心態,意外的是,她批得卻格外痛快,還囑咐她要好好休息,工作的事等回來再說。
至於郝瑛蓮的事,由林思璟她們收尾跟進,她也總算能放心下來。
賀潯找了心理醫生來家裡,黎月箏也開始服藥。
她情緒常常處於低落狀態,本就不是多健談的性子,話變得更少。同時又分外敏感,一個人的時候會感到害怕,又會想要落淚,卻沒有想要和外界交流的欲望。
最明顯的病症是失眠,成宿地睡不著覺,胸悶疲倦,臉色不見好轉。
每當夜幕降臨,是黎月箏狀態最差的時候。
她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感到害怕,便不自覺地向賀潯那邊靠得更緊。而賀潯總是會用手臂將她牢牢環住,讓她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安全感。
黎月箏睡不著,賀潯就陪她聊天,從不犯困,連聲哈欠都不打。
他們聊起以前,把滿是苦難的過往笑著當作故事講出來。
窗外春雨連綿,黎月箏和賀潯窩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個小混混,不然怎麼渾身是傷。”
賀潯從背後抱著黎月箏,輕輕拂過她發尾,應她:“當時還嚇掉你半塊饅頭,我還在想,哪兒來的不長眼的,偷看還不老實,弄出動靜被人發現,怎麼膽子這麼小。”
聞聲,黎月箏摳了下他的腕骨,反駁道:“明明是你自己凶神惡煞,一副剛和彆人決鬥完的樣子,換彆人也能被你嚇死。”
“決鬥?聽起來倒是挺勇猛。”賀潯笑了,“所以第一次闖進我家,看到我那個鬼樣子,幸災樂禍了?”
順著她的話,黎月箏想起那段記憶。
藏在樓梯間,看著賀庚戎陰著張臉離開,而賀潯,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那個畫麵在腦海裡太清晰,黎月箏鼻尖發酸,腳跟踢了下賀潯的腿,佯裝不悅,故意道:“是幸災樂禍,去幫你買藥還得被你板著臉凶。”
賀潯把她摟得更緊了些,唇邊的弧度清淺,“我還乾過這事兒?現在讓你報複回來還來不來得及?”
說著說著,黎月箏又哭又笑。
剛歇下來的時候,黎月箏的狀態特彆差,無論是心理狀態還是身體狀態。
郝瑛蓮的事情得到結局,或許是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黎月箏很快就倒了。
連著高燒了好幾天,總是白天退了,夜裡又燒起來。賀潯幾乎不敢睡沉,時不時要醒來探探她的額頭,又怕她夢魘,就整夜都抱著她。
可好不容易能入睡,卻怎麼也不得安穩。
黎月箏從夢中驚醒的次數有些頻繁,嚴重的時候雙手抽搐,還會覺得呼吸不上來。
第一時間抓住的人永遠是賀潯。
他總是會耐心溫柔地叫她的名字,手掌輕輕拍她的肩背,直至她恢複平靜。
夜裡那麼黑,黎月箏的眼前分明是黑暗模糊的,可她卻好像能看清賀潯的眼淚。滴落到她臉上,又被賀潯迅速擦去。
知道她有夜盲症看不清,就背著她偷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