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侑士說著家裡人最常說的話,撕開一張咖啡館提供的濕紙巾,輕輕為和修研抹去眼角的淚水。
【我不會。】
和修研想要對他這麼說,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了。
“研,流淚是一件好事。”忍足侑士說道,“不要給自己什麼壓力,釋放出來就好,這在心理學和醫學上都是公認的常識,你放心,我們都不會逼迫你回憶過去。”
“那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麵前。”
“因為哥哥總是擔心弟弟的,你忘了一切仍然是我弟弟啊。”
“……”
桌子不再是兩人之間的阻礙。
忍足侑士突破了和修研的冷漠界限,身體朝前,擁抱住對方的肩膀。
感覺到對方的僵硬,忍足侑士非但沒有放手,還進一步輕輕拍撫著他的後頸,讓對方放鬆下來。
他知道研有輕微的肌膚饑渴症,這是因為弟弟在幼年的時候缺少雙親的照顧,沒有一個完整而幸福的童年,患有這樣症狀的人通常自卑、怯懦、產生嚴重的不安全感。
這不是一種疾病,僅僅是對方的需求沒有得到滿足。
如同正常人餓了或者口渴一樣。
往日發生這種情況的時候,他給予對方撫摸就足夠了。
忍足侑士在此時選擇這個方式,無疑是利用心理學的方法拉近關係。他溫柔地說道:“還和少年時候一樣呢,你讓我記起了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時你也是如此抗拒著我。”
弟弟在之前寄養的家庭裡,遭受過一定程度的冷暴力,這使得弟弟剛來忍足家的時候非常害怕。
這樣的害怕與和修研的抵觸有著相似之處。
“我不會傷害你的。”
“忍足家的人都愛著你,隨時歡迎你回來住幾天。”
“我叫忍足侑士,是你的哥哥,不論你變成什麼樣的人,回到了怎樣的家庭,你都是忍足侑士的弟弟。”
“能接受我嗎?研。”
在這一瞬間,咖啡館裡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
落針可聞。
客人們聽不懂日語,然而感情是相通的,不禁好奇地望向那邊。
店長端著食物一頭霧水地走來,“怎麼了?”
氣氛被打破,他們的餐桌上多出一盤剛做好的小食。
和修研差一點就要同意了。
他看著食物,猛然記起了自己與人類的區彆,忍足侑士是人類,忍足家也是人類家庭,他們如何能接受一個食譜不一樣的自己!
說到底,忍足侑士認識的隻是他人類的一麵!
唯有和修家能完整地接納他!
“……我拒絕。”
和修研說出口的刹那,聲線都顫抖了一下。
定了定神,他強迫自己忽視忍足侑士的驚愕,找來老板結賬,站起身,“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劃開界限,對你我都好。”
拿起手提箱,和修研躲過他的手,毫不猶豫地跑出了咖啡館。
不能回頭!
不能動搖!
他不是人類,他是和修家的獨眼喰種!
咖啡館裡的忍足侑士想掐死那個店長了,吐血地說道:“你晚一步出現,我弟弟就不會跑了啊!”
店長摸不著頭腦:“exce ?”
忍足侑士失魂落魄地坐下,“我弟弟不要我這個哥哥了。”
回到和修家,研竟然被教育成了這樣!難不成和修家的層次高到了忍足家的人連接觸都不允許的地步?
懷著強烈的悲憤情緒,忍足侑士撥通國際長途。
“小景!我有一件事必須問你!”
“啊哈?”
“忍足家在日本的地位是不是很糟糕,不配接觸和修家,差距已經大到了不在一個世界的地步嗎!”
“……你這是受了什麼刺激?”
“回答我!”
“侑士,這又不是古日本時期,家族製度沒有那麼可怕。”
“可是我弟弟說我和他不在一個世界了啊!”
“……”
遭到好友控訴的跡部景吾沒有把他的話當作玩笑,而是認認真真的從財力、權勢、家族曆史等方麵思考了一遍,得出了結論。
“忍足家與和修家真沒可比性。”
這不是謊言。
“但是你們兩家之間,不是還能電話聯係嗎?假如不在一個世界,你們恐怕連與和修家接觸的資格都沒有。”
跡部景吾在某方麵耿直到犀利的地步。
真正不在一個世界的是那些生活在底層,永遠仰望著和修家,乃至於連都沒有聽說過和修家的普通人。
忍足侑士的心口被他插了幾刀,痛苦地按住額頭,“小景,我弟弟現在的畫風接近你以前的樣子,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和不在一個世界的人交朋友的?”
跡部景吾淡然道:“抱歉,你可能忘了冰帝是個貴族學校,而我小時候也是在國外上學,畢業於英國的kg priary school。”
忍足侑士呆滯。
“簡而言之,我唯一認識的圈外之人就隻有打網球的人了,但是網球也是一項貴族運動,能被我欣賞的家境都不差。”
網球、保齡球、高爾夫球、斯諾克一同被譽為“四大貴族運動”。
“……不可能吧,沒有家境貧寒的平民嗎?”
“哦,可能有吧,我不記得了。”
對待不出彩的人,跡部景吾在上大學後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從好友口中,忍足侑士不難聽出來——這就是大家族的繼承人對待其他人的態度。
忍足侑士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月山習還看上了我弟弟呢!三井尚香還是我弟弟的好朋友呢!”
跡部景吾鄙視道:“你弟弟以前是你家的養子,忍足家接觸月山家和三井家的資格還是有的,金木研又不是什麼一窮二白的平民。”
繞了一圈,全部都是家族子弟的內銷而已。
忍足侑士陣亡。
過了一個小時,等得不耐煩的月山習打電話找他,“忍足君,你和金木接觸了嗎?他對你是什麼態度?”
忍足侑士悲傷道:“他拒絕了認我這個哥哥。”
就算是失戀也沒有這麼痛苦啊!
月山習在另一頭感覺心理平衡了,果然金木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聽完忍足侑士與和修研的談話經過,月山習從局外者的角度立刻察覺到了問題所在——是食物!阻礙金木認忍足侑士的是獨眼喰種的食物!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快告訴我!”
“沒什麼好說的,就這樣吧,拜拜。”
“彆掛電話啊!”
風水輪流轉,這回是忍足侑士急著找月山習問消息。
晚上,忍足侑士風塵仆仆地來到月山習在柏林的住所,這還是他通過各種渠道從彆人嘴裡問出來的。
月山習為他的執著精神鼓掌,“居然被你找到這裡來了。”
忍足侑士青筋直冒。
吩咐了一句葉去準備晚餐,月山習單獨麵對這個原本不被他放在眼裡的人類。若非忍足侑士是金木的哥哥,他也不會退讓到這種地步,還儘量把對方當作未來的親人看待。
“是誰告訴你地址的?”
“我不認識,是永近君給我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女孩。”
“女孩……果然是那隻小老鼠。”
“小老鼠?”
這個奇怪的稱呼讓忍足侑士閃電般記起了某人。
攝影部的掘千繪!
“說實話,我完全不想告訴你原因。”月山習坐在主座上,把折開的餐巾放在衣領處,一副準備用餐的模樣。
葉將餐車推來,一道道的菜肴上蓋著罩子防止味道和溫度逸散。
忍足侑士不免看向葉和端上餐桌的菜肴。
是廚師的手藝太差了嗎,怎麼沒有半點飄出的香氣?
月山習沒有讓葉揭開罩子,單手支著臉頰,看著站在自己餐桌旁一無所知的人類。
“忍足君,你對金木的了解有多少?”
“我和他相處四年,不能說完全了解研,但至少比你了解。”
“這你就說錯了。”
月山習笑著駁回了對方的話。
“金木的過去,金木的未來,你都不清楚。”月山習在這點上可以完全碾壓受到人類局限的忍足侑士,“你真的了解他嗎?他的父親為何而死,他的母親為何家暴他,他的身體為何一直都不太好,和修家又是因為什麼一意孤行的把他定為繼承人?”
伴隨著這番話,忍足侑士的心沉了下去。
月山習平靜地說道:“等你知道這背後的一切,我才能告訴你,金木為什麼不肯接受你這個哥哥。”
忍足侑士追問:“你知道這些?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月山習搖頭,“金木不會希望你知道的。”
“回去吧,暫時彆來我這裡,你可以用彆的方法去挽回金木,但是我善意地提醒你,千萬不要在他麵前吃東西。”
“……”
忍足侑士被月山習的話勾起一絲不好的感覺。
不能吃東西?
研在飲食上出了什麼問題嗎?
沒過多久,忍足侑士還是離開了這個壓根不打算留他吃飯的地方。
站在餐桌旁的葉優雅的為習大人揭開罩子。
每一盤菜肴,都鮮血淋漓。
月山習看著今天的生食,自言自語道:“因為我們,吃的食物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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