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這個牛奶是……”
“是媽媽買的,以後媽媽儘量給你買這樣的牛奶。”
女子見他的氣色好了一些,掩去淚光,用笑容回答著和修研。
這當然不是牛奶。
是人奶。
唯一能用正常渠道買到,但是價格高昂,人類和喰種皆可以飲用的食物。
一眨眼,和修研就可以正常活動了,身體是有點虛弱,可是上課沒問題。後來陸陸續續的,他又吃到了幾次混合在人類食物裡的嫩菜,量少,卻能讓他恢複一些活力。
自從他生過病後,另一件事情死灰複燃了。
姨媽又來借錢。
那個麵容俏麗的女子,蓄著越來越長的頭發,外表日複一日的光鮮亮麗。
“給我一點補貼費,求你了,妹妹。”
她的聲音罕見地流露出笑意。
而後,她又看向了那個總是影響她借錢的黑發孩童,“研君真可愛,姐姐不為他想一想嗎?將來我們兩家互相扶持,優一也可以跟哥哥一起玩耍了。”
誰稀罕啊。
和修研撇了撇嘴,自己那個世界的淺崗優一還不知道被打發到哪個角落去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漠的光芒。
五年活著的時間,看來還是他施舍了姨媽家。
看見母親從抽屜裡又拿出一遝補貼費給姨媽,和修研想要說話,結果房間被媽媽關上了門,隔著木質的門板,他聽到了外麵姨媽欣喜的說話聲:“謝謝了,這下我可以籌錢給優一買一個彆人家孩子都有的抗震書包了,過一年他也要上小學了。”
和修研的臉色微變。
一個抗震書包,最少要上萬日元,上小學哪裡需要這種攀比!
最讓他恨其不爭的是媽媽完全不生氣,在與姨媽聊著孩子上學的事情,仿佛一點都沒感覺到拿出這筆補貼費後,自己這個家庭會增加多大的壓力。
待姨媽走後,和修研走到門口,不甘心地說道:“媽媽。”
他的母親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
“沒事的。”
這句話的背後,是女子隔天開始了早出晚歸的生活。
她把和修研送去學校,白天去找工作,任何能跟屍體接觸的工作,她都在嘗試,而那些工作對女性而言無疑是一種精神摧殘。
和修研哪裡不明白母親的辛苦,儘可能的不再說餓,學會獨自忍耐。
三個月不吃都可以活下來,那麼四個月,五個月……也許他都可以嘗試接受。
緊接著,他發現姨媽再次來到他家,這次不是帶著笑容,而是滿臉淚水。
女子跪坐在榻榻米上,捂著臉失聲痛哭,“我那個該死的老公,他在外麵借債……催債的人已經來我家裡了!他們說如果我家再不還錢,就把家裡的房子賣掉!那是我和丈夫唯一的房子啊,沒有房子,我和優一就沒辦法活了啊。”
麵對這樣的話,和修研死心了。
因為他不用聽下去都知道……媽媽絕對無法拋棄姨媽。
大不了,生活再貧窮一些吧。
這是一筆數額相當大的借款,沒有借條,他的母親在為難後還是選擇借給了姐姐。
那一刹那,和修研看見了一個最惡心的笑容。
來自於他的血脈親人,那個明明是母親的姐姐卻做出這種事情的女人。
“……”
嘁,為什麼這種垃圾都能活著。
和修研轉過身,不再去看姨媽的惺惺作態,害怕自己想要殺了那個人。
他回到房間,看著一家三口的照片,手指擦拭掉上麵沒有多少的灰塵,“爸爸,媽媽太善良了,您留給我們的錢都被姨媽家拿走了。”
話語頓了頓,他用稚嫩的聲線,說出了一句殘酷的話。
“我能殺了她嗎?”
可是死人終究無法回答他。
那個男人活著的時候,隻要求他不變成喰種,不去欺淩他人,愛著這個世界。
和修研第一次感到了迷茫,為什麼半人類的父親要他選擇當人類呢?
父親,您體內不也有著一半的喰種血統嗎?
姨媽的丈夫因為借債失去了工作,一家人惶惶不可終日,他們不停的向金木家借錢,從來不打借條,一旦提起這類事情就顧左右而言他,用眼淚來騙取更多的同情。
白天,和修研看見媽媽去打工,晚上回來,媽媽就紮起頭發,換不容易臟的衣服,去酒店餐廳等地方當一個清潔員洗盤子拖地。
空閒的時候,她就乾一些零活,比如折花之類能夠在家中完成的事情。
他幾乎沒有看見她有能休息的時間。
和修研為她的拚命感到不安,“媽媽……不休息沒關係嗎?”
坐在書桌後,抄錄和翻譯著書籍的母親抬起頭,眼鏡的度數加深,眼角的皺紋在高強度的工作下出現,而她仍然在安撫自己的兒子。
“不用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這樣下去的結局——是過勞死吧。
和修研沒有忘記爺爺告訴他的話:【……她不停地找你母親借錢還債,還威脅她如果不借錢,便曝光她收集死人肉的事情,你的母親最後為了賺錢活活累死在家裡。】
活活累死啊。
和修研把手放在母親的肩頭,抱住她消瘦下來的身體,鼻尖一酸。
“媽媽休息一下吧,研幫您抄。”
“啊。”
搶過了母親的筆,他催促著母親快點去睡覺休息。
女人揉了揉額頭,疲倦地笑道:“上麵是英文,要翻譯成日文,研看得懂嗎?”
和修研笑道:“讓我試試看嘛,沒準我是個語言天才。”
他精通多國語言。
最後,在母親完全不相信他的情況下,和修研照樣把她趕去睡覺了。
條件是他不許亂動她的東西。
和修研一一應下。
轉頭他就坐在母親的椅子上,看翻譯的內容,想辦法對應抄寫下來。
忽然,一個字也無法落下。
【又來了。】
【這種該死的限製!不讓他改變命運!】
和修研拚命抵抗,手死死地停留在半空中,筆尖怎麼都寫不出字。
半晌,他絕望地喊道。
“讓我寫啊,我可以寫的……”
他頭腦中的知識和對未來的預測,完全可以改變這個變得貧窮的家庭!
這一刻,童年時期的金木研與和修研重疊,就像是體會到另一個時期自己的無力和悲傷,他渴望改變這樣的現狀,趕走姨媽,保護自己可憐的母親。
筆被從中間折斷。
在失控的力道下,和修研的筆尖在紙張上劃出一條醜陋的橫線。
一張被母親寫了一半翻譯內容的紙報廢。
“……”
和修研的表情僵硬。
要完。
第二天,看見紙張上的“塗鴉”,女子沒有說什麼,隻是溫柔的笑了笑。
她撕下報廢的紙張,指尖微微發白,用力壓好後丟去垃圾桶。
沒關係的。
她還可以繼續寫,最多耽誤一點時間。
為了生活,和修研在八歲的時候也從學費高昂,師資力量雄厚的私立小學,轉到了家附近的另一所學費便宜的國立小學。原本的學校是和修研父親定下的,上學的流程和手續在他死前就辦好了,隻要讀下去,就可以一直讀到這所學校的私立國中,乃至於高中。
這些剩餘的學費被取出來,給和修研的媽媽一絲喘氣的機會。
在新的學校裡,和修研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永近英良。
有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臉頰肥肥的男孩坐在同一個教室裡,外表上還能找得到長大後的模樣。他好奇心旺盛的雙眸時不時地來回看班上的新同學,目光生機勃勃,這個年齡的孩子,對新鮮事物都十分感興趣。
和修研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卻讓對方的眼睛一亮。
瞬間,他就被永近英良在心裡打上了幾個標簽,精準地捕捉到性格特點。
【新同學。】
【孤僻。】
【內向。】
【好像是從隔壁學校轉學過來的。】
沒過幾天,一直在班上仿佛是絕緣體的和修研就被對方找上門。
和修研:“!”
流著一點鼻涕的男孩,乾脆趴在他的課桌對麵,雙目炯炯有神。
“你在看什麼書?”
低頭一瞧,永近英良拿過書,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唉?好有趣的樣子?!”
和修研:“……”
你看得懂就有鬼了。
“好像總是一個人在讀書呢。”永近英良撓了撓臉頰,發現和修研還是那麼冷淡,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下去,“也不是不好……我才剛剛搬過來住,所以呢……”
看見和修研文靜秀氣的模樣,他的臉頰上忽然紅彤彤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燦爛地笑道:“你啊,能不能當我的朋友呢。”
和修研一怔。
這個笑容,多少年都沒有改變啊。
見和自己一樣剛轉來學校的新同學愣住,永近英良覺得希望非常大。
然而,和修研拿書豎起,隔絕了兩人的視線。
“不要。”
這絕對是個麻煩精。
永近英良一顆心破碎,第一次友好交流敗倒在對方的非暴力不合作下。
他傻了眼,抽了抽鼻涕,“為什麼啊?”
和修研麵無表情道:“我不和一個流鼻涕的人做朋友,謝謝。”
你知不知道這樣在毒害我的視覺、聽覺和嗅覺啊!
我們不約,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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