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一周後。
臥室內多出壓抑的喘氣聲。
在一次比一次強烈的饑餓感下, 金木研狠狠地咬緊下唇,眼前時不時出現幻覺, 手腳冰涼,他預感到自己離失去理智的臨界點不遠了。
血的味道流入口中。
香甜,滿足。
絞痛到發狂的胃稍稍得到了緩解。
他忽然一怔, 臉上浮現出刹那恍惚,而後是似哭似笑的扭曲。
可以的。
月山先生說過,他受傷嚴重,瀕臨餓死的時候,就是靠吃了自己的肉活下來的,並且還宣稱自己的肉的味道出乎預料的好吃。
無法吃人類, 無法吃喰種, 普通食物又無法滿足他的饑餓。
他唯一能填飽肚子的方法——
縱然是飲鴆止渴, 也要嘗試一次能否解決。
金木研手臂抬起, 放在自己的眼前, 閉上眼, 咬下第一口。
被養得敏感的身體, 泛起熟悉的痛苦。
“到了這種地步, 我怎麼可能會害怕痛苦, 如果吃自己能夠活下來……就算變成荒謬的銜尾蛇又如何……”
【不要!】
精神世界裡響起一道驚駭的尖叫。
已經來不及阻止。
龍的超級再生能力,瞬間恢複了傷口, 同時蘊含著豐富的rc細胞的血肉進入胃部,填補了胃部對血肉的渴望。
這一切,完美地實現了自給自足的可怕情況。
金木研突兀地笑了。
他笑得極其悲哀和暢快, 聲音回蕩在房間裡,就像是深夜遊蕩在人間的妖魔。
“我的身體變得更加怪物了呢。”
找到方法了。
想當一個人,為什麼就這麼難,藏在他體內的究竟是什麼……
早上七點。
仆人又一次送餐上樓,不抱希望的把早餐放在桌子上。
神代利世坐直身體,準備開動。
突然,金木研的房門被推開,他慢慢走出來,神色蒼白,坐在小客廳裡無視神代利世,不言不語地吃起和修家為他準備的人類食物。
神代利世吃驚一秒,笑了起來,“你這是想通了什麼嗎?”
下一刻。
她的笑臉僵在臉上,猛地扭頭,看向金木研之前待的臥室。
在那邊,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
“你流血了?!”
這樣的氣味,神代利世聞過一次就畢生難忘,那是獨眼喰種美味至極的血液。
金木研漠然地說道:“隻是一點血而已。”
他沒有異樣的繼續吃著人類的早餐,唇色卻發白,宛如大病初愈。
神代利世以為他是餓成那樣的,打量了幾眼,確定對方完好無損,可能是經曆饑餓折磨的時候弄傷了自己。
“這個……吃嗎?”
神代利世遲疑地指向另一個盤子裡的食物。
金木研的動作停下。
他仿佛許多年沒見過喰種肉一般,靜靜地看著那散發著誘惑氣味的食物。
神代利世覺得他肯定餓了,促狹地說道:“想吃就吃吧。”
金木研微笑。
“不用了。”
他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神代利世的呼吸一滯,無法用言語形容這個笑容。
宛如皮膚的神經全部壞死,卻由於其特殊的意誌,將臉部肌肉呈現出“笑”的模樣。
那雙曾經會流露出溫柔的黑灰色眼瞳,殘留著死寂和瘋狂。
她回避了這個表情,手指顫栗。
“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你愛吃人類的食物,我讓廚房多送來一點……”
神代利世找借口撤離了房間。
房間裡,金木研收斂了笑容,表情冰冷地撕開手上的麵包,塞入口中,而後像是完成一個機械性的動作般咀嚼。
過了一會兒,他捂住嘴唇。
湧起的反胃感幾乎讓他把人類食物吐了出來。
把這種排斥感克製住後,金木研看向桌子上的其他餐盤,神代利世吃的是嫩菜,而擺在離他近的地方的是喰種肉。
他的拳頭握緊,臉色白得更加厲害。
“沒有關係的……”
自己能撐住。
金木研正要起身出去,門冷不丁的被人打開,從外麵走來了周一早上還未去上班的和修常吉。
和修常吉進來後,隻看了一眼桌子,再看向他。
“你吃了什麼?”
“……”
金木研譏諷地回望他,人類的食物,擺在他麵前也沒有看見嗎?
和修常吉深吸一口氣,忍下滿心疑慮和凝重。
“研,告訴爺爺——你到底吃了什麼?我不相信你不餓。”
“讓你失望了,我誰都沒吃。”
不說長句還好,一開口,金木研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幾天沒喝水的人,乾啞得厲害,似乎有刀子磨在他的喉嚨裡。
和修常吉往他麵前走來,金木研無動於衷的冷冷地看著他。
爺孫二人,宛如仇人。
和修常吉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隔閡。
“研。”
被呼喚的對象,目光沒有以往的明亮,仿佛有灰覆蓋了原本的眼瞳。總是會對和修常吉展露笑顏的容顏仿佛被冰霜覆蓋,冷冽得沒有一絲溫情,似乎三年來在和修家成長的經曆都被抹去了。
和修常吉不信。
一個會在失憶後喜歡喊著他“爺爺”,發自內心依賴他的人,怎麼會完全摒棄親情,站在他的對立麵敵視他。他認為本質是不會變的,金木研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絕情。
金木研在和修常吉的視線下麵色漠然,想要分散注意力,讓自己記住對方是怎麼逼迫他接受罪惡的。
但是喰種優秀的視力讓他也注意到了老者臉上的溝壑,還有乾枯的眼瞼,那是與尋常老人沒有什麼區彆的年邁模樣。
他,比三年前還老了。
&g的總議長用三年時間培養出和修研,打破他不食人的底線,毀了他重生以來小心翼翼守護的幸福。
金木研眼眸乾澀,下意識地眨了一下。
莫名。
一滴黑色的淚水流下。
他的左眼之中,眼眶裡赫然溢出黑色的淚珠,從眼角滑落,流在蒼白的臉頰上,宛如這些天來沒有說出口的痛苦和掙紮。
金木研困惑而憤怒地看著手指上觸碰到的淚水。
這是什麼?
他怎麼可能會哭!
而他的對麵,和修常吉出乎預料的沉默下來,定定地看著他。
金木研無法忍受這樣的情況,停止擦拭,扭頭就走向自己的臥室。
和修常吉站在他背後,聲音蒼老地說道。
“站住。”
金木研沒有聽。
和修常吉隻感覺額頭的神經突突直跳,活了這麼久,除了金木研再無人能把他氣到這種地步,“你再敢走一步,我就——”
這句話還沒說完,金木研就像是被激怒般回過頭。
“你還想怎麼樣!”
他的視線一黑。
強撐著無恙的身體落入一個懷抱裡。
和修常吉抱住他,沒有讓他逃離自己的視線。他一點點拉開孫子的衣袖,看著上麵仿佛沒有問題的光潔手臂。
可是,研的肌膚應該是有健康色澤的柔軟肌膚,而不是這樣蒼白難看的,看不出是活人的膚色。
他一輩子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遇到過各種離奇的事。
唯獨這一次,他驚訝又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