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蘇斂是那禍國殃民的蘇妲己,他這會兒是要被迫早朝的商紂王。
彆人春宵苦短日高起,他想不如自掛東南枝。
大好周末,早上八點,這是人能乾得出來的?
池妄下床換好衣服,手上拎著那隻電動喇叭,沉重敲響了403的門。
蘇斂打開,兩人對視,他側頭看了眼旁邊的小鍋:“時間剛好,粥還熱著。”
“什麼粥?”池妄後背打直,無比警惕。
房間裡其他幾人還在睡覺,蘇斂壓低聲音:“昨天去超市新買了些食材,研發的新產品。”
一堆東西買完結賬,兜裡重回59塊,再次跌落貧困線。
他在心裡冷哼,池妄應該感恩戴德,賺的錢全都羊毛粘回了羊身上。
偏偏這人看上去不大領情,池妄隻是彎腰掃了一眼,餘光掃見一片綠油油的顏色,散發出樸素的蔬菜香。
他飛速抿了一下唇,感覺唇邊提前預知了那份寡淡,迅速轉移話題:“走,我帶你去門口吃小麵。”
吃辣當喝湯的人,早餐蔬菜粥,瞧不起誰。
蘇斂推著人出去,語氣毫無商量的餘地:“不行,你要忌辛辣。看在你受傷份上,今天就不晨跑,喝完我們就學習。”
難得多蹦出幾個字,聽起來還挺心地善良。
池妄把喇叭往小沙發上一扔,陷入絕望深淵:“如此貼心,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蘇斂禮貌回複。
二十分鐘後,粥盛進碗,小方桌前,兩人對坐。
一個表情淡然,一個麵露苦色。
池妄臉部表情難以管理,有些崩壞:“剛不是感覺還挺清香,怎麼開始逐漸發黑?蔬菜呢?”
“加了何首烏粉和熟地黃煎的汁,最後配了幾片西洋參。”蘇斂慢吞吞開口,“補血。”
池妄無語:“你這頂級料理已經進化到中西結合的地步了?”
無視問話,蘇斂直接抬手把勺子遞過去:“還是我喂?”
沉默了幾秒,池妄破罐破摔,沒長手似的的張了嘴。
那視死如歸的表情,簡直像是身上捆了兩百斤□□要去人肉炸碉堡。
混合各種口味的濃粥滾進喉嚨,池妄艱難地咽下去,竟分不出和之前的養生糊哪一個更加奪命。
他相當合理懷疑,蘇斂前任會跟他分手是因為每天被逼著喝一些奇怪的玩意兒。
這人大概是失了戀,逐漸產生反社會心理,開始對這個世界進行無差彆打擊報複。
池妄輕輕嘖了一聲,嘴唇一撇,小動作被蘇斂敏銳捕捉。
“怎麼,覺得太寡淡?”
“……沒,味道很正。”
眼皮一抬,和對麵視線直勾勾對上,池妄心裡一虛,莫名有些犯慫。
他也覺得挺奇怪,明明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偏偏不敢跟蘇斂對著嗆。
怕被揍麼?但自己拳頭也挺狠,沒誰打得過。
也許,隻是單純的不想讓蘇斂臉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走神之間,被迫填鴨,粥下去了一大半兒。
池妄舔了舔下唇,違心說:“飽了。”
蘇斂嗯了一聲:“好,我吃完就開始。”
他麵色淡定地垂下頭,端著小碗,把剩下的粥慢吞吞喝完。
池妄支著長腿,歪著腦袋看他,心想人與人之間就是能差這麼多,這世界果然無比公平。
給了人一副絕頂好相貌,就送給他死亡一般的味覺,相當合理。
等到碗見了底,他才意識到兩人再次共用一根勺子,還同分了一碗粥。
池妄:“你不嫌我臟嗎?”
蘇斂:“?”
“勺子。”池妄抬手指了指,提醒說,“之前你說你有潔癖。”
手頓了一下,蘇斂緩慢地把勺子拿出來擱進碗裡,無情倒打一耙:“嫌棄,但隻有一根,隻能勉為其難將就一下。”
趁人沒說話,又迅速補上一句:“要不是看你受了傷,誰管你。”
池妄含笑擠兌:“所以這無比體貼的叫早服務,也是報恩?”
蘇斂被噎了一下,無言以對,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池妄來了勁,隨手按下後座裡的按鈕。
聲音機械般的開始循環,在空蕩的宿舍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蘇斂:“……..”
他當時錄音的時候聽著明明還好,怎麼這會兒聽起來如此智障。
“你在哪兒錄的?小詞兒寫得還挺押韻。”
池妄拿起喇叭放到嘴邊,試探性地喂喂喂了幾聲。
蘇斂不是很想回憶錄製的場景。他買完喇叭回宿舍的時候,房間空無一人。
於是拉了窗簾,關了門窗,門鎖關死,確保不會被打擾之後,才站在混響特彆好的浴室中央,麵無表情錄下了那段話。
前後錄了三遍,挑選了語速最慢的版本,設置成定時鬨鈴。
池妄晃了晃喇叭:“要不,我也給你錄一個。”
“不用,我生物鐘很準。”
“禮尚往來嘛,不要客氣。不過,你這喇叭太貴了,校門口小店一百塊能買四個。”
蘇斂頂著一臉麵癱,回憶賣家語錄:“不一樣,這個可以遠程遙控定時,太陽能蓄電池雙重充電保障,超長待機時間。”
池妄:“………”
好半天,他才鄭重地給予評價:“高級。”
-
拖喇叭叫早的福,池妄從一大早開始看書做題,破天荒頭一回做完了周末作業,感人肺腑。
晚自習上,顧安久隔著林衍,歪著頭緊急呼叫宋嘉詞:“小猴子,數學借我抄一下。江湖救急,馬上要交。”
“哦,等等。”宋嘉詞慢吞吞地拉開書包,低頭翻找。
啪嗒一聲,池妄無比囂張地扔了一本書過去:“抄吧。”
顧安久翻到頁數,驚歎一聲:“我靠,你今天動作還挺快,又認識了一學霸朋友?”
“老子自己做的。”池妄悠悠轉著筆,語氣輕描淡寫。
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微抬著下巴,神情之中掩蓋不住的小得意。
前排兩個人齊刷刷回頭,動物園圍觀河馬啃西瓜一樣的逗樂表情。
顧安久:“本年度最佳笑話。”
林衍:“歡樂喜劇人沒你不看。”
“滾,不信你問蘇斂。”池妄用胳膊碰了碰埋頭刷題的人,“是不是我一筆一畫嘔心瀝血寫完的?”
蘇斂冷冷淡淡應了一聲,手上寫公式的筆沒停。
顧安久遲疑道:“所以答案靠譜麼?”
池妄把筆拍在桌上:“小蘇老師監督做的,你覺得呢?”
“那必須靠譜,大恩不言謝。”顧安久迅速倒戈,拿著答案一通飛速狂抄。
距離十點還差十分鐘,李國慶背著手晃進來,手指一點:“你們四個,跟我出來。”
餘光感受到注視,顧安久一臉苦澀抬起頭:“老師,我作業還沒抄……不是,沒寫完呢。”
“你差這五分鐘?”李國慶表情很是嚴肅,話不多說,言簡意賅,“出來。”
幾人起身,出了教室,過道高高矮矮站了一排。
李國慶視線來回掃視了一遍,冷哼道:“很有本事啊,堂堂三中學生打架都進局子了,上周剛表揚完你們就翻天,是打我臉特彆高興?”
事情敗露,池妄摸了摸鼻子,出聲解釋:“有隱情,他們挑事兒在先。”
“我不知道有隱情?”李國慶抬手摸了摸半禿的腦袋,一臉看透一切都淡定,“要是你們主動,現在就是我和你們家長五個人站在辦公室了。”
聽到這話,感覺事態不大嚴重,幾人暗自鬆氣。
顧安久小心翼翼揣測聖意:“所以,您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是想表揚還訓斥,先給個準話?”
“給你臉了,還表揚。”李國強一腳虛空踹過去,笑罵道:“罰是肯定要罰的,聚眾鬥毆,每人罰跑一千。周五逃寢,再罰一千。”
頓了頓,視線看向池妄:“你受了傷,懲罰的圈數他們三人來分,今日事今日畢。”
言下之意,跑個圈,這事兒翻篇。
池妄打斷:“不了吧,我傷的是胳膊又不是腿。再說了,我負主要責任。”
“你還知道你該負主要責任。”
李國慶一巴掌過去:“彆貧,我問你,既然是兄弟,明明一起出去,回來的時候怎麼有人受傷了呢?他們沒保護好朋友是不是有責任?自家兄弟受傷了該不該替他接受懲罰?”
一連串問話砸下來,池妄無力反駁:“該罰,但我不想彆人替我。”
李國慶深深看了一眼,一字一頓道:“看著他們替你受罰就是對你的懲罰。知道你是個當大哥的,我要你記住,彆人可以衝動,但是你不能,你要為無條件信任你的兄弟們的安全負責。”
池妄無聲沉默。
“遇到事情彆就急著上去,靠打架靠拳頭解決不了問題。”李國慶數落完,又菩薩心腸說,“兩千除以三不太好分配,給你們稍微減點兒,我一個語文老師數學不太好,算下來一人三千米。”
您的數學是真的好。
“……..”蘇斂懶得糾正,“行。”
斂哥都應了聲兒,另外兩人也配合點了點頭。
下課鈴響,學生陸陸續續放學回家。李國慶監督著幾人前往操場,開始懲罰跑圈。
四處都是一片昏暗,隻有幾盞路燈亮著。池妄站在跑道邊上,沉默不語,微微抬著下巴,目光眺望著在跑道上飛奔的人。
“老師,讓我也去。”池妄說著就往跑道上走,肩膀被人扣住。
李國慶把人往裡麵一拉,淡定說:“做錯了事兒,就要接受後果。”
池妄無言,抱著校服外套,抿嘴看向跑道那邊的人。
顧安久有些偏胖,體力不行,剛跑半圈就開始喘。全靠林衍連拉帶拽,整個場景看上去有一種共克時艱的堅強心酸。
蘇斂倒是步伐輕快,健步如飛,遠遠甩開一大截兒。
但那天兩人跑過一次,三千下來,估計也吃不太消。
天色越發昏沉,濃雲翻滾。一聲驚雷,細密的雨水驟然降落。霧城的夏季就是這樣,川劇似的,一天一變。
細細密密的落雨綿密地鑽進衣服領口,沾濕襯衫,皮膚微涼。
李國慶推了推他:“你傷口不能沾水,去裡麵躲著。”
池妄側頭看了眼胳膊上的繃帶:“那您呢?”
“沒有監督教育好你們,我也要受罰,淋雨就是我的懲罰。”李國慶背著手站在跑道邊上,老氣橫秋地目光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