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擰著眉拿出手機查看當前位置,這個地方從沒來過:“你是不是讓師傅開錯路了,這不是我家。”
“就當我拐了你吧,我還有個地方想去,陪我一起?”池妄偏了偏頭,示意人跟著往上走。
蘇斂一頭霧水,不自覺跟上,看著這深山老林,心中疑惑漸深。
走了幾步,到底沒忍住,還是問出了口:“你是剛趁我睡著已經表白過被拒絕,來山裡尋死嗎?”
池妄被逗笑出聲:“你怎麼想的?要尋死也不用這麼折騰吧?”
“那不一定,說不定你是想找棵漂亮的樹枝,或者跑到山頂縱身一躍。”蘇斂擰眉看向他,“不至於,失戀也不用這樣。”
池妄抬手,食指和拇指扣在一起,彈了彈他的腦門,無奈道:“小蘇老師,你想象力真的很豐富。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如果真的失敗,這片淨土就是我最後的墓地。”
“瞎說。”蘇斂對墓地這種詞彙很是敏感,瞬間變了臉色,抬腳就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腳,“彆動這種奇怪的念頭。”
“好好好,我錯了,我亂說的。”池妄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兩人沿著小道慢悠悠走了一會兒,艱難上坡,帶著喘氣,終於抵達山頂。
這會兒已經臨近半夜,山上竟然還有不少的人,有些甚至搭著帳篷,坐在裡麵一邊聊天一邊看著遠處。
實在是對這個場景很是困惑,蘇斂問:“他們在等什麼?”
池妄找了塊空地,從袋子裡拿了卷布出來鋪在地上,拍了拍:“坐,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蘇斂撐著下巴,有些無聊地四處張望。
今晚的月色倒是很好,沒有大霧,也沒有厚重的雲層,偶爾還能看到幾顆閃爍的星星。
這樣的天氣在霧城很是少見,這座城市常年被霧籠罩,看月亮都成為了一種奢侈。
盯著遠方的夜空,蘇斂猛然頓悟:“你帶我來看月亮。”
池妄低頭看了眼時間,笑說:“不止是月亮,還有三分鐘。”
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兩人隨意坐在山頂上,肩碰著肩,盯著遠方。耳邊時不時有風掃過樹梢的聲音,蘇斂驟然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正雙手抱臂,肩膀一沉,池妄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件外套,披在肩膀上:“晚上冷,穿著。”
蘇斂垂眼看了眼外套,指尖拽著收攏到胸前:“你是叮當貓嗎?口袋裡什麼都有。”
“小蘇老師,我們都叫哆啦A夢,你好可愛。”池妄垂眼看著他,目光掃過眉眼,落在微淡的唇上。
“你不冷?穿件黑襯衫耍什麼帥。”
“我身體好,不怕冷。”
池妄微微鬆了領帶,再次看了眼時間,繼續倒計時:“見證奇跡的時候馬上就要到了,看那邊。”
突然,附近的人群開始躁動,繼而發出一陣陣的歡呼和尖叫。
隨著池妄指尖的方向,蘇斂抬眼看向天際。在那輪月亮的附近,幾顆星星隱約閃爍了一下,隨即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快速地在天上留下幾道痕跡。
下一秒,陸陸續續又有好些齊刷刷的落下,在湛藍的天空裡留下短暫的一瞬,然後消失。
無比絢爛,格外盛大,讓人挪不開眼。
“是流星?”蘇斂表情很是驚喜,他擰過頭,發現池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閉上了眼,正在雙手合十的許願。
夜風裡他微微顫著睫毛,五官在月色裡英俊得過分,看上去無比虔誠。
蘇斂反應了一秒,也跟著閉上眼,對著天空許下那個一成不變的願望。
再睜開的時候,天色重新陷入一片昏暗,仿佛剛才隻是一場驚豔的幻覺。
“你知道今天有流星?”蘇斂低聲問。
“知道,之前看到有預告,我又特地打電話去谘詢過天文館,是今年最後一場盛大的流星雨。”池妄眼睛含笑地看著他,“喜歡嗎?”
“喜歡,很好看。”蘇斂有些愣愣地點了點頭,他看過那麼多次月亮,從來沒見過流星,這是頭一次。
他有些遺憾地看向天空,恨自己剛才沒看得太仔細:“這就沒了嗎?”
池妄抬手,把他額前吹亂的碎發理了理:“嗯,流星就是這樣的,但願望已經有了是不是?”
蘇斂任憑他的動作,覺得不知道是因為月色還是流星,今晚的池妄格外溫柔,幾乎要和這柔和的月色融在一起。
他壓低聲音,不想打碎此刻美好的氣氛:“你不是生日剛許過願?又來?”
池妄向後撐著,隨意伸著長腿,懶散一笑:“怕一個不夠用,兩個疊加有BUFF。”
“哦,那你的願望一定很重要。”蘇斂彎著眼睛,臉上露出很淡的笑意。
目光碰上,夜風輕拂,氣氛就陡然變得繾綣。
池妄心弦微動,輾轉了一晚上,覺得好像到了最佳的開口時機。
他彆開眼,從一直拎著的口袋裡掏出一個盒子打開,指尖撥弄著表盤:“之前買的手表,當時讓小九幫我去領了,其實是我悄悄送你的。隻是被你弄到失物招領太丟人,那會兒沒好意思承認。”
那天收到禮物的時候,蘇斂沒打開看過,現在看到表盤上那輪圓月,像是池妄幫他把月亮摘了下來。
手表很漂亮,也很精致,他的確是喜歡的,但不能要。
“不是你生日麼,還送我禮物?”蘇斂盯著那塊表,把盒子扣上,又原封不動推了回去,“太貴了,你自己收著。”
“就是想送你,很早就想送了,所以很認真的選了你喜歡的款式。”池妄很輕地出聲,目光落在他的眼睛裡,幾乎要挪不開。
他看著月光下神色溫和的少年,無比耀眼,前途無量。
這樣的人就像遙遠的月亮一樣,隻可遠觀,掛在天上。
很多話堵在心裡,爭相恐後想往上湧,卻不知從何說起。
要想要破開那條口子,真的好難。
“小蘇老師,我今天好像喝多了,風一吹,這會兒頭有些暈。”池妄把手表盒放到一邊,微微偏頭,借著酒意耍酒瘋。
蘇斂拍了一把靠過來的頭,到底沒忍心推開,隻是抬手碰了一下發梢:“所以喝這麼多乾什麼?”
池妄抵著他的肩頭,輕笑了一下:“酒壯慫人膽。”
“你膽子還不夠大…….”蘇斂側頭,撞進近在咫尺的眼神裡,突然噤聲,剩下的話都吞了回去,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見池妄的視線定定地落在他身上,滿滿當當都是自己的影子,克製又瘋狂。
他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直起身子,想往旁邊躲,被夜風吹得發涼的手心被一把抓住。
那個人的確像是喝多了酒,過高的溫度傳過來,把整個手掌都捂得滾燙。
他們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彼此沉默著對視,手指交纏的親昵被無限放大,肆意生長。
蘇斂輕輕眨了眨眼,突然讀懂了這份沉默,下意識想要逃離。
“其實,你就是我生日想要告白的人,送手表的留言是真的,紙條上的話也是真的。”
池妄抓著他的手驟然往懷裡拉了一把,披著的外套散落在地上,沒人在意。
他嘴唇很輕地擦過耳垂,呢喃出聲:“蘇斂,我喜歡你。”
這幾個字帶著很淡的酒氣和灼熱的呼吸,輕飄飄的落入耳朵,蘇斂感覺像是耳鳴,滿腦子都是嗡嗡不清的聲音。
他被人緊緊地扣在懷裡,渾身僵硬,呼吸凝滯,大腦幾乎卡頓得轉不動。
好幾秒鐘過去,才不確定般的喃喃開口:“你喜歡的人是我?池妄,你是不是喝多了,我是個男生。”
池妄垂眸看著他的眼睫,在臉上投下一片很重的陰影,如果可以一直抱著不放,那該多好。
他輕聲說:“剛騙你的,我酒量很好,一點都沒醉。跟你的性彆無關,我喜歡的是蘇斂這個人。也許是一見鐘情,也許是因為宿命,我不知道。”
蘇斂的心臟被宿命這個詞猛烈地擊中,僵硬在原地。
真的會有宿命的說法,再來一次,池妄仍然會對自己動情嗎?感覺很是荒謬。
他現在心情亂得厲害,衣衫很薄,隔著薄薄的布料和池妄貼在一起,能夠感受到他越來越強烈的心跳。
一聲一聲,透過胸腔傳過來,幾乎要引起自己的共振。
蘇斂張了張嘴,感覺幾乎要被抱得喘不過氣來。
他抬手拍了拍池妄的後背,聲音很輕地安撫:“等你明天徹底清醒,我們再說這件事,好不好?”
池妄搖了搖頭,收起平時的吊兒郎當,無比正經地跟他對視:“蘇斂,我很理智,也很清醒。”
“因為喜歡,所以對你會心疼,想要保護。因為喜歡,會在意你的情緒,會擔心你不開心。因為喜歡,所以在意識到自己感情的那一刻,就想要直截了當的告訴你,但害怕你拒絕,所以一直藏著,不敢開口。”
蘇斂盯著咫尺之外深邃的眉眼,兩個小小的自己倒映在池妄的瞳孔中,距離近地幾乎要碰上。
他耳根燙得厲害,彼此的鼻息若有似無的交纏,感覺整個人都要被灼熱的呼吸燒得起火。
過往關於池妄的很多細節蔓延上來,那些克製的擁抱,那些溫柔的許諾,情不自禁的妥協,莫名其妙的醋意,好像一切變得有跡可尋。
隻是,他有什麼好值得喜歡的呢?這份喜歡又能持續多久呢?
蘇斂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膽小鬼,而十幾歲的池妄遠比他想象地還要勇敢。
他往後很輕地瑟縮了一下,又被牢牢扣緊,密不可分。
“彆躲。”池妄固執地摟著他不放,喉結滾動了一下,沙啞出聲,“11月13號了,蘇斂。但我最想要的禮物還沒有收到。”
蘇斂心跳如雷,乾澀出聲:“什麼禮物?”
池妄偏頭蹭了蹭白皙的脖頸,低低笑了一聲:“我剛說了這麼多,還不明白嗎,傻子。”
少年總是橫衝直撞,想要摘下遙不可及的月亮,攬入懷裡,掛在心上。
已是深秋,山頂風聲喧囂,在這一刻卻萬籟俱寂。
“池妄對你,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