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又寂靜的寺廟後院。
幾人麵麵相覷,寒風四起,手裡的鈴鐺叮當作響。
蘇斂表情淡然,緩緩開口打破沉默:“你們不是不信佛?一個個都來乾什麼?”
“上次拜完之後,考試不是進步了好多,就想著來還願。”林衍還在瘋狂遮遮掩掩,“然後跟詞詞碰上,順手就一起買了結緣鈴。”
蘇斂心裡冷笑,繼續編,我信你個鬼。
宋嘉詞點頭,連連附和:“對,我期末進、進步了十名,也、也是來還願。”
“還願就還願,你們倆男的買什麼結緣鈴?”顧安久沒好氣問道。
蘇斂跟池妄再次對視了一眼,眼睛裡寫滿了無可奈何。
要不要點醒這個傻子?平時看著挺機靈的,好像突然瞎了眼,這都看不出來。
林衍沒接話,隻是反問:“你不也買了?”
“我看他們倆成雙成對在我麵前晃心裡酸不行麼?我來求新年天上掉下個女朋友不行麼?我招誰惹誰了?”
顧安久氣衝衝地把鈴鐺往樹上一掛,一肚子火無處發泄:“本來就是想叫你們一起,個個嘴上說著有事,背地裡竟乾些騙人的勾當,謊話連篇。”
被數落得無力反駁,後院裡重新陷入沉默。
池妄來著蘇斂慢吞吞過去,強裝淡定,跟著在樹梢上掛好鈴鐺。
五個綁著紅繩的小鈴鐺排成一排,很是整齊,左看右看,大家果真是緣分不淺。
實在是太巧,池妄沒忍住樂出了聲:“既然大家如此有緣,一起吃個午飯再撤。”
“是啊,真的很心有靈犀呢。”顧安久咬牙切齒說。
五個人心懷鬼胎,麵露尷尬,再一次感受到這個冬天刺骨的寒意。
蘇斂把圍巾往上拉了一截,擋住那個吻痕,說:“等我一下,再去幫我爸求個平安符就走。”
突然想起來前幾天刻意避開的事故,雖然按照記憶來說,除了最後那一場車禍,平時倒是沒什麼大事發生。但按池妄的話來說,有總比沒有好。
再說了,他爸上回看到池妄的那根紅繩,嘴上不說,心裡大概酸得厲害。
池妄心領神會:“好,我陪你去。大家寺廟門口見。”
兩人重新返回到寫祈福的地方,寫下心願,製作成符。
等重新相遇在寺廟門口,林衍已經挑選好附近吃飯的餐廳,大家沉默著下山。
直到坐進餐館,都沒人破這場詭異的局。
每次聚會總是鬨嚷嚷的,突然這麼安靜,倒是讓人很不習慣。
顧安久受不了冷場,揚聲說:“你們要是排擠我就明說,我要煩死了,來個痛快,是不是想絕交?”
池妄手臂搭在蘇斂的座椅後背上,懶洋洋應他:“沒排擠你,我們小情侶想單獨約個會怎麼了?”
“我幫你在月考前夜苦口婆心的分析情感狀況,幫你從失物招領處領回手表,幫你在全班同學麵前捂住櫃門,甚至幫你在芋泥波波群裡麵當兩麵奸細,你們來拜個佛都不帶我!”顧安久抬手猛然喝了一口水,一張胖臉氣得通紅。
看那副失態的樣子,大概真的是怒火攻心。
“我錯了,下次能帶一定帶,我們沒直說,這不是怕你傷心麼。”池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說,“彆氣,我給你點了最愛的佛跳牆。”
“那你們倆呢?就沒一點良心不安,不好好跟我反省道歉?”顧安久抬手,指著坐在對麵貼在一起的二人組。
林衍懶得再瞞,索性透了個底:“我們也在約會啊,跟他們理由一樣,隻是不想傷害你幼小的心靈。”
顧安久:“?”
真夠好笑的,這年頭約會都往寺廟跑,都什麼癖好。
顧安久在心裡嗤了一聲,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小小的眼睛裡大大的疑惑,緩和了好幾秒,才震驚出聲:“你們倆,約會?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宋嘉詞點了點頭,有些害羞地承認說:“是、是吧。”
“林衍,你他媽不是直男嗎?你也喜歡男生?”顧安久盯著林衍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仍然不能接受這個毀滅性的打擊。
蒼天啊,他們三個從小長大的好朋友,基佬概率高達百分之66.7%,這合理嗎?
再縱觀他們五人小群,區區幾人,竟然有兩對情侶。
就他一個,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以往那些若有似無的戀愛酸臭味,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林衍撇了撇唇,無奈說:“以前是挺直的,現在彎了也很正常。畢竟詞詞這麼可愛,誰不喜歡呢?”
顧安久抬手捂住臉,痛苦出聲:“我被四個同性戀包圍了,你們還都成雙成對,我好難過,隻有我沒人要。”
“彆傷心,改天有合適的給你介紹。”池妄頓了頓,感受到旁邊落下來冷冰冰的視線,瞬間求生欲拉滿,“不過我不認識女生,男的就那群兄弟,你考慮一下。”
蘇斂揚起嘴角,側頭警告說:“男的也不能走太近。”
碰巧上菜,顧安久憤憤不平往嘴裡塞了一大塊肉:“我考慮個屁,我鐵直。”
“那就沒辦法了,我隻能幫到這兒。”池妄幫忙拆開筷子遞給蘇斂,又往他碗裡夾了兩塊紅燒肉,貼心得厲害。
對麵林衍更是誇張,親手剝蝦,放進盤裡,生怕宋嘉詞沒長手。
四麵八方都被小情侶的恩愛氣息包裹,簡直是撲麵而來的窒息。
顧安久盯著自己碗裡滿滿當當的米飯,嘴裡的肉也不香了,上頭的食欲也沒了,心如死灰,生無可戀。
蘇斂和宋嘉詞吃飯都很安靜,幾乎沒什麼聲音。
見人表情凝重,池妄笑著戳穿:“感受到了吧,為什麼不帶你,怕你嫉妒得吃不下飯。”
“操,我好累,我不要跟你們一起玩耍了。”顧安久半點都笑不出來,“下學期我轉學吧,眼不見心不煩。”
“不至於,我們下學期都不在一個班,求你彆刺激我。”池妄抬手拍了他一腦袋,低聲罵道,“一天到晚東想西想,哪兒都不許去。”
顧安久緩緩抬頭,看向宋嘉詞,誠懇建議說:“你成績也挺好,年級前五十剛好擦線,不如跟你斂哥一起去實驗班吧?”
“啊?我、我不想走。”宋嘉詞皺緊了眉頭,一臉抗拒。
聽到這話,林衍不悅道:“你是非要把大家都拆了才開心是不是?”
顧安久歎了口氣,撐著下巴,苦澀出聲:“我就是怨念,極其深重的怨念,你們反正結了緣,有菩薩保佑著呢,拆不散。”
具體的戀愛細節他也不想問了,問了隻會紮心。
偏偏池妄多嘴了一句:“你們倆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就是元旦酒吧跟你們聚完回去之後。”林衍抬手喝了口湯,隨口應道。
顧安久耳朵尖,猛然抬頭:“什麼酒吧?”
突如其來的質問一出,四個人同時陷入安靜,再次閉口不言。
池妄抬眼跟林衍交換了一下視線,用眼神交流如何救場。
救不了,十年友情大概就在今天走到儘頭。
“你們單獨行動還不止今天這一次?”顧安久搖了搖頭,看上去心灰意冷,“我現在是真的受傷了。”
見大家沉默了一圈,蘇斂不太會安慰人,被迫上場:“那天是特殊情況,他們倆就差一層窗戶紙等著捅破,我們是去助攻的。”
“你們倆不也是我助攻的麼?”顧安久眼眶通紅地盯著他,聲音低了下去,“要不是我點醒妄爺,你覺得就他那反射弧能跟你表白?估計現在還他媽覺得自己鐵直。”
蘇斂抿了抿唇,啞口無言。
池妄自我反省了一會兒,再次開口試圖挽回局麵:“小九,是我們的問題,對不起。”
“以後我們有什麼安排都跟你說,你想來就來。”林衍跟著道歉,“本來是想照顧你感受,但好像弄巧成拙了。”
顧安久垂著腦袋,悶聲開口:“我又不是真的那麼沒眼力見兒的人,也沒那麼喜歡當電燈泡,我不就是喜歡跟大家高高興興在一塊兒麼?我做錯了什麼。”
“不、不,你沒錯,是我們做、做錯了,我們下、下次改。”宋嘉詞搖了搖頭,慌張解釋,越發結巴,“你、你很好,我們、我們都喜歡跟你當、當好朋友。”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聽得人很是焦心。
太陽穴突突直跳,顧安久歎了口氣:“算了算了,你彆說了,道歉我接受。”
“還想吃什麼,我幫你點。”池妄掃碼菜單,把屏幕放在他麵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地安撫。
“吃不下,讓我緩緩。”顧安久撐著腦袋,視線在幾人當中掃來掃去,到底還是沒忍心說出什麼傷人的話。
這麼多年的朋友,什麼事都一起乾過,也不能因為人談了戀愛,就此分道揚鑣。
能怎麼辦呢?忍著唄。
顧安久咬牙切齒出聲:“算了,以後除了五人局,你們自己單獨膩歪去吧,我不稀罕。但不許你們四個人見麵不叫我,再被我知道一次,我真的會絕交。”
“好,不會不會。”池妄連連應道,語氣跟哄小孩兒似的。
顧安久哼哼唧唧:“這還差不多,喜酒得單獨補,今天這頓不算。”
“請,隨便你吃,上不封頂。”池妄應得很是大氣。
好不容易把一堆事情交代清楚,飯局終於接近尾聲。
林衍為了示好,特地讓顧安久上了同一輛車,說是要先把人送回家再去約會,貼心得緊。
大家互相告完彆,蘇斂跟池妄上了車,低聲問:“下午去哪兒?”
“我家?”池妄說完,看見他睫毛很輕地顫了一下,戲謔道,“隻是兩人補課,腦子裡想什麼呢?”
蘇斂恢複冷漠,聲音清冷:“什麼都沒想。”
池妄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看,視線滑落在唇上,語氣變得曖昧起來:“真的嗎?但我挺想的。”
蘇斂彆開臉,用手掐了一下他的掌心,警告說:“師傅還在,騷什麼。”
那必然是不能在車上,要臉。
“我又沒說現在。”池妄仰頭靠上座椅後背,感歎說,“不過今天跟你來一趟掛了結緣鈴,突然就覺得心安,以前不懂為什麼那麼多人信奉神佛,現在懂了。”
也許並不是真的為了去求得那樣一個結果,隻是把心願告訴神靈,好像那個未來就變得觸手可及。
蘇斂抿唇,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生病那段時間,我就是每天去寺廟拜佛,總感覺隻要我誠心誠意,就能實現我的願望。雖然最後你還是走了,但我回來重新見到了你,所以菩薩還是幫了很大的忙。”
“所以要常常去拜拜,謝謝各位神仙。不過這幾天沒見你,我都有每天好好鍛煉,腹肌都比以前更明顯了。”池妄側頭看他,漫不經心開口。
蘇斂嗤笑:“鬼信。”
池妄抓著他的手往小腹上按:“不信你自己摸。”
猝不及防碰觸,掌心下的肌肉堅硬緊實,蘇斂收緊掌心,猛然紅了臉。
彆的不說,這紋理線條摸起來還真挺帶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