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手都破了。”
宋嘉詞給他看紅彤彤的十個指頭:“比、比我想象中難。”
“辛苦了,我很喜歡。”林衍把撥片掛上脖頸,金屬光澤在陽光下閃著微光,“我們倆還挺有默契,都送項鏈。”
宋嘉詞看著樓道裡小胖子過來的身影,壓低聲音說:“不、不要告訴他們有禮物,隻準備了你的。”
“知道了。”林衍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看人逐漸到齊,蹲在旁邊生火。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感覺心臟猛然一悸,大腦裡有片刻的空白。
那一瞬間,心裡湧上一股劇烈的酸楚,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空落落的。
身邊還是大家嘻嘻哈哈的笑聲,一切如常,他抬眸看向宋嘉詞,正在拿著蘇斂遞過來的濕巾擦手。
林衍輕輕吐了口氣,收回視線,往裡麵丟了一小塊炭。
池妄側頭看他,擔心問:“怎麼了,不舒服?剛剛蘇斂也是,你們今天一個個臉色都這麼差。”
“不知道,大概沒休息好。”林衍搖了搖頭,扯了扯唇角,“總感覺要出什麼事。”
池妄擰眉,很是不解:“你們今天集體串通好的?蘇斂也這麼說。”
林衍茫然:“他說什麼?”
“他也說有不太好的預感…..”池妄頓了頓,自言自語道,“應該沒事吧。”
“平安夜能有什麼事,烤你的串兒。”林衍三言兩語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後麵吃飯的時候,大家笑著鬨著,他倒是有些恍惚,莫名就喝多了酒。
隻是到了淩晨,好像也沒什麼事情發生,一切安穩,心裡那股繃緊的弦才稍微鬆了一些。
聚會結束,他跟宋嘉詞上了一輛車,囑咐司機先把小朋友送回家。
宋嘉詞還捧著蘇斂送的那顆圓圓的蘋果,讚歎道:“真的好圓啊。”
“嗯,明天給你買更圓的。”林衍微微仰頭靠著座椅,感覺有些頭疼。
宋嘉詞抬手按上他的太陽穴,輕聲說:“是、是不是頭暈?喝、喝多了吧。”
“有點兒。”林衍嗓音有些啞,閉目養神。
“那、那你彆動,我幫你按按。”宋嘉詞動作越發地輕,緩慢地一圈一圈揉著。
林衍閉著眼睛,察覺到兩人的距離靠得很近,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若有似無地掃上來。
他抬手抓住宋嘉詞的,握在手心裡,溫度滾燙。
宋嘉詞愣了一下:“按得不好嗎?”
“沒有,很好。”林衍快速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情緒有些重,“詞詞,你彆對我這麼好。”
“你、你怎麼又說這種話,我會生氣。”宋嘉詞有些不悅。
林衍滾了一下喉結,把告白的話又吞了回去,選了一個保守的說法:“我的意思是….對我太好,以後分開我會難過。”
宋嘉詞沒太聽懂:“為、為什麼會分開?”
“我們現在還在高中,以後總會分開的,你不是想去北大麼?我又考不上。”林衍自嘲笑了笑,“我們詞詞,注定前途無量。”
宋嘉詞陷入沉默。
好半天才嘟囔說:“至、至少,可以在一個城市嘛。”
林衍心說不是在不在一個地方這麼簡單,他和宋嘉詞,不可能永遠是現在這種不清不楚的關係。
但那些心思一旦說出口,又生怕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平衡,不敢嘗試。
他甩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順著他的話遷就說:“也是。”
他睜了眼,看著車停在宋嘉詞家樓下,鬆開握緊的手:“回家吧,平安夜快樂。”
“嗯,你也平安夜快樂。”宋嘉詞不放心地回頭連連看了幾眼,“你、你可以自己回去嗎?”
林衍笑著點了點頭,又抬手示意他趕緊回去。
眼看著那個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看了很久,才吩咐司機往回走。
回家之後,他快速洗了個澡,昏昏沉沉躺上床,滿腦子亂糟糟的,不一會兒就進入了睡眠。
迷迷糊糊之間,他聽到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緊接著眼前是宋嘉詞血肉模糊的臉和渾身上下止不住的血。
旁邊顧安久半蹲著,手足無措說:“小猴子看上去好嚴重啊,全是血,怎麼辦怎麼辦?”
林衍心臟一緊,熟悉地窒息感湧上全身,感覺喉嚨像是被人掐住,說不出話。
他小心翼翼抱著宋嘉詞,那張漂亮的臉被血遮得嚴嚴實實,連帶把自己的衣服都浸潤得潮濕。抬眼又看向炸掉的變壓器,一時之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顫抖著聲音問身邊的人,充滿了無望:“詞詞會沒事的,對不對?”
池妄語塞,沒有說話,隻是示意他把人平放在地上,一臉沉重。
周遭是一片嘈雜,池妄撥打120的聲音,顧安久慌裡慌張的嘟囔聲,路人驚恐的呼叫聲。
林衍覺得一陣暈眩,他反複提醒自己這是一場夢,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救護車很快過來,抬走了傷得很重的宋嘉詞,白色的床單被染得猩紅,觸目驚心。
林衍神情恍惚地跟著大部隊去了醫院,站在手術室門口徹夜地等。
那個紅彤彤的手術燈一直亮著,每過一分鐘,心裡的那股不安就更擴大了一分。
等到再出來的時候,宋嘉詞渾身上下纏滿了繃帶,隻露出一雙緊閉的眼睛。
後麵的片段像是走馬觀花一般飛速的過,小朋友安靜在醫院躺著的樣子,他寸步不離守在旁邊的樣子,很多同學前來探望的樣子,還有宋嘉詞父母提出要轉院的樣子。
最後的最後,是宋嘉詞塞給他了一封信,然後決絕離開的樣子。
信上隻有一句話: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快樂的時候,但是林衍,忘了我吧。我不好看,看著怪醜的,以後彆見麵了。
林衍看不到他的表情,那張漂亮的臉上戴著一個很大的口罩,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他隻是看到宋嘉詞在哭,眼睛濕漉漉的,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把口罩濡濕出一大片痕跡。
林衍想開口挽留,卻發現發不出任何聲音,車門關上的前一秒,他大吼道:“宋嘉詞,彆走。”
那個人沒有回頭,隻是彎腰鑽進出租車後座,車很快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再也不見。
林衍瘋了一樣的撥打他的電話,從一開始的忙音變成了空號。
又無數次地去他家樓下,卻被鄰居告知已經搬了家,不知去向。
他時常習慣性地看向自己的手機,希望送出去的那個遠程呼叫器能響一下,可是沒有。
宋嘉詞像是突然從人間蒸發,或者是從來沒在身邊出現過。
那個天天跟著自己的小尾巴不見了,茫茫人海,林衍卻再也找不到。
一晃高中畢業,他跟兩個兄弟一起去了京城,創業的間隙,時不時地跑到北大打聽有沒有一個叫宋嘉詞的人,見著人就問,像是得了失心瘋。
隻是世界那麼大,人來人往,要找到一個人真的太難了。
他往手臂上紋了文身,很張揚的三個字母:SJC。
然後拍下照片發送過去,說:詞詞你看,你的名字縮寫,真好看
他仍然時不時地跟宋嘉詞的微信發送信息,聊天記錄滑下去,通通是自己的自言自語。
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騙你的,我一點都不顏控,我隻是喜歡你,怎樣我都喜歡
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收到,如果收到的話,怎麼能做到那麼心狠,一字不回。
林衍覺得心臟酸澀地厲害,他算不清時間,隻是感覺距離宋嘉詞的離開已經很久很久。
一夢七年,卻像是過完了艱難的一生。
他卻仍然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麵時候的樣子,那個小朋友露出一整排潔白的牙齒,害羞地問:“你以後也能保、保護我嗎?”
林衍猛然睜開眼,大腦一片空白,心臟狂跳得厲害。
是夢嗎?但那種心痛和無助的感覺太過真實,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從床上翻身而起,勾起床頭的外套胡亂穿著,就往外跑。
直到車停在宋嘉詞家樓下,他站在夜色裡盯著三樓的方向,有些望而卻步。
腦海裡的畫麵不停地閃現,那些一次次找不到人的失望,讓他頭一回感覺到發自內心的害怕。
他摸出褲兜裡的手機,看著顯示時間:2018年12月25日,淩晨四點。
應該是夢吧,林衍被風冷得一顫,有些不確定地給宋嘉詞發去信息:睡了嗎?
過了一分鐘,對麵回過來消息:睡了,又醒了,你是不是喝多了頭疼?
沒來得及敲字,宋嘉詞電話已經撥了過來,聲音有些迷糊:“你、你不舒服是不是?”
“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林衍聲音啞得厲害,始終感覺不太真實。
“嗯,你不在家?我聽到很大的風、風聲。”宋嘉詞聽覺很敏銳,意識清醒過來,“四、四點了,你在哪兒?”
林衍艱難開口:“在你家樓下。”
“啊,你等、等我兩分鐘,彆掛。”
對麵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林衍握著手機,感覺指尖仍然在顫抖。
明明知道大概是夢,但那些畫麵過於真實,真實到他覺得自己真的徹徹底底失去了宋嘉詞。
他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瘋了,隻是想見他一麵,確認安然無事。
單元門的鐵門拉開,宋嘉詞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踩著拖鞋出現在視野裡。
聲音從不遠處和聽筒交疊著傳過來:“我、我現在在了。”
林衍站在原地,眼睛瞬間泛紅,愣了好幾秒鐘,才快步走過去把人抱在懷裡,用力到幾乎要把人揉進身體。
他埋進宋嘉詞的脖頸裡,感受著溫熱的觸感,猛然鬆了口氣,一顆心才落回了實處。
“怎、怎麼了?”宋嘉詞拍了拍他的後背,“剛走、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做了個噩夢。”林衍聲音嘶啞,仿佛自己也變成了結巴,說得斷斷續續,“夢……夢到你…..不見了,怎麼都找不到。”
“我在呢。”宋嘉詞不明就裡,笑著安慰,“夢都是假、假的,不用當真。”
是假的,可是感覺真實到讓人痛苦,好像那些事情真的發生過,而自己卻束手無策,無法挽回。
“詞詞。”林衍把外套掀開,收攏裹緊穿著單薄睡衣的人,仿佛失而複得。
他的聲音融進風裡,聽起來很悲傷:“這次換我求你,不管發生什麼,不要丟下我。”
作者有話要說:不敢寫上一世太多,怕你們哭死,抽100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