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半天才聽到秦時安“嗯”了一聲。
蘇遇推門走了進去,第一次看清楚門裡的情況,屋子裡很昏暗,大白天的窗簾關緊,就亮著一盞小夜燈,擺設超級簡陋,隻有一張床和一個書架。
屋子也很小,但是沒有異味,肉眼可見的很乾淨。櫃子上全是書,不是新書,每一本都有被翻過的痕跡。
秦時安就躺在床上看書,見到他進來,連忙把毛毯蓋在自己腿上,漆黑無光的目光落在蘇遇身上,帶著疑惑仿佛在問有事嗎?
“哥,今天天氣很誒!我帶你出去曬曬太陽。”
秦時安一怔,搖頭:“不去。”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毛團也想和你一起去,對吧,毛團。”蘇遇摸了摸懷中雪白的狗子,狗子很配合的“汪汪”了兩聲。
秦時安這一次沒有飛快的拒絕,他垂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腿,半天後又搖頭,“不去。”
“我想和你一起去,去吧,求求你了,我一個人多沒意思。”
秦嶽聽到大兒子房門裡的動靜,忍不住也探頭:“時安,去吧。”
秦時安沉默不說話。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蘇遇將狗子放下,乾脆把他的輪椅都推出去了。
那麼大一張輪椅,被他咚咚咚推下三樓,再跑上來時滿額頭的汗。
“哥,我們走吧!”
秦嶽把秦時安背下一樓,放在輪椅上,蘇遇給他腿上蓋上毛毯,推著他出了門。
蘇遇推著輪椅慢吞吞的走,狗子圍著輪椅撒歡,一下竄到秦始安的前邊,一下又竄到蘇遇的腳邊。
他推著他走出了老舊的小區,走過街道,路過爸爸平時擺攤的街口,最後停在公園裡。
公園門口有賣棉花糖的小攤,蘇遇問:“哥,吃棉花糖嗎?”
“不吃。”
“可我想吃。”蘇遇買了串棉花糖,咬了一口,“好甜!哥,你也嘗嘗。”
秦時安下意識要拒絕,可才張開口就被棉花糖堵住了。
帶著香橙味道的糖絲在嘴裡化開,綿綿軟軟,然後迅速衝斥滿整個口腔。
好甜,是他從沒嘗過的味道。
太陽很大,但是光照在身上並不曬人。
春天的風暖暖的,刮在身上很溫柔,帶著泥土和青草偶爾混雜著花香的味道撲麵而來。
公園裡有老人家在遛狗,有小孩在放風箏,有少年在打球。樹上嫩芽在抽枝,花瓣在顫顫巍巍舒展開花,幼鳥扇著翅膀跌跌撞撞學飛。
這裡的一切都太過鮮活,是秦時安從沒見過的場景。
斷了腿以後,他在那個老舊的居民樓裡住了八年,他已經忘記了外麵是什麼樣子。
秦時安努力把一切記進腦中,下一次再見到這副場景,不知道該是什麼時候了。
“蘇遇……”清脆的聲音打破這份寧靜。
蘇遇抬頭,看到了白硯書白白胖胖的臉,“書書,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遛狗啊!”白硯書指著前麵跑得快的狗,“你呢?”
“我們也在遛狗。”蘇遇拎起手中的白毛團子。
“噗……你這狗跟鼻屎疙瘩似的,太小了吧!”白硯書笑完,看了一眼旁邊坐在輪椅上的秦時安隨口問:“這位是誰?”
秦時安一怔,下意識把蓋著腿的毛毯往上拉了拉,垂著頭抓著毛毯的手泛白。
蘇遇坦然道:“我哥哥。”
“噢!哥哥好。”白硯書跟秦時安打了個招呼,又看著蘇遇道:“我要去追我的狗子了,再不去,影子都看不到了。”
“去吧。”
等白硯書走遠了,蘇遇把輪椅推到草地上,鬆開把手,轉身坐在秦時安身邊,扯了根草就開始逗狗子。
他一邊逗狗,一邊跟秦時安說話。
“哥,剛剛那個是我的同學。”
秦時安:“嗯。”
“是我在學校的第一個朋友。”
“嗯。”
“他叫白硯書。”
“嗯。”
秦時安的話真的很少,但是蘇遇的每句話他都有回應。
蘇遇覺得自己好像找了個說話搭子。
秦時安不會問他為什麼,他也不用去想為什麼,自由自在,放空大腦,信口開河。
蘇遇很喜歡這種放鬆的感覺。
“我就說今天天氣很好吧!”
“嗯。”
“這種天氣不出來很可惜的。”
“嗯。”
“公園還挺熱鬨。”
“嗯。”
“哥哥喜歡嗎?”
“嗯。”
蘇遇坐在輪椅旁邊,沒去看他的臉,也沒去看他的表情,但他猜秦時安應該是喜歡的,因為那個“嗯”字,聽在耳朵裡比任何時候都要好聽。
“我也喜歡和哥哥一起出來,所以……”蘇遇笑了笑:“如果下周末還是這種天氣,我們還出來好不好?”
秦時安沉默了好半天,才慢吞吞道:“會很麻煩。”
蘇遇側過身去,歪頭看他:“最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其次……”
“什麼?”
“其次都是其次。”
這一次,秦懷安沒有立刻給他答案,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快要放棄的時候,聽到秦時安輕不可聞的一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