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對於見過的人或魔而言,無比熟悉的好看之極的麵容,呈現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他身上那一絲掩蓋身份的魔氣,也隨之緩緩消散。
“什麼,竟是一個凡人?”
“是莫公子?”
“之前掌門帶回來的那名凡人?”
“……”
認識的言論迅速傳播,給不認識的科普,很快,便傳遍了整個戰場。
由於聲音並未壓製,且在場之人也並非毫無修為的凡人,哪
怕聲音再小亦清晰可辨,
所以魔族與魔族的談話,
或修仙界這邊人的對話,亦被雙方聽了過去……
頓時,無數驚詫或錯愕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那名凡人的身上。
接著,又挪到了魔尊身上,然後是修仙界中人人敬仰的雲槐仙尊……如此來回掃視,漸漸地,眼神變得茫然,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
也有人突兀想到了剛才魔尊的那一句話——魔尊口中的“師尊”,聽起來似乎也是雲槐仙尊的師尊……
太多的謎團無從解釋,而此刻出現在戰場,又令魔尊與雲槐仙尊顧不得對決——
為何?
答案顯而易見,因為此人比雙方的對決,比這場戰爭,更為重要。
那麼,這又是為什麼?
思考這個問題的人額頭漸漸冒出了細汗,卻控製不住自己愈發深度剖析的思維,這一瞬間,前些日子掌門帶回對方,乃至是安排在浮雲殿居住的行為,卻始終未如眾弟子猜測收為徒弟……魔尊襲擊過後,此人也一並失蹤……以及,魔尊與他們掌門一模一樣的麵孔……
……
在決定要親自結束這場戰爭的時候,莫潯便已經做好了暴露的準備,至於暴露什麼,當然是他以前做任務時的身份。
——玄元尊者。
如此,他說的話才有分量,才能夠讓彆人信服。
感謝之前已經將那具軀殼回收,存在了係統空間裡麵,隻等離開這個世界後將之處理,換回一半積分。
而現在,雖然與係統斷了聯係,但他還是可以短暫地使用與這個世界存在密切關聯的殼子,就是有一個缺點,修為儘失罷了。
不過,已經足夠了。
視線從那些修仙者或魔族臉上一一掃過,毫無疑問,雖然處在戰場邊緣,但不置可否這裡已然成為了視野的中心。
有兩尊大佬擱著兒,場麵又變得如此詭異,誰還能那麼缺心眼呢。
莫潯卻莫名有種身處在大型吃瓜現場的錯覺,當然,他是被人吃瓜的那個。
忍著微微抽搐的眼角,他將目光移到了眼前,一如既往戴著那麵銀白麵具的魔尊,上麵圖案全無,但莫潯知道,原本麵具上那些扭曲詭異的漆黑符文,已經轉移到了下麵那一張俊美邪性的臉上。
他又微挪眼眸,落在一旁的雲槐仙尊,後者嘴唇翕動,似乎想要叫出某個稱謂,卻顧及著什麼,而遲遲無法說出口。
不過,莫潯的注意力卻被另一個事物吸引,目光定格在殷雲槐的左臉,仿佛有什麼鬼祟的東西暗藏在表皮之下,蠢蠢欲動著就要破土而出。
隻是被死死壓製著,或許是無法忍受師尊望向自己失望的眼神,或許是在維持師尊對自己的夙願,“雲槐仙尊”是不允許有任何瑕疵。
莫潯倒從未想過,隻是單純地走個任務,正常將主角培育成才,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好好的一個健康向上的主角,會歪成現在這副模樣。
此時瞧著殷雲槐的異常,果不其然。
世界都快要被整崩潰了,作為主角的另外一麵,又怎麼可能一點問題都沒有。
……算老子上輩子欠你的。
莫潯麵無表情,一鍵切換角色。
瞳孔微縮,離得最近的魔尊與雲槐仙尊,第一時間感受到了莫潯的變化。
先是垂落腰際的墨色長發,一點點地褪去了烏黑的色澤,綻放出耀眼的銀白,那仿佛是世間最純淨無暇的顏色,晶瑩剔透仿若在微微泛著光……
無論是魔尊或雲槐仙尊,神情似乎變得恍惚起來,呼吸愈發輕柔,就好像在害怕打破什麼,而微縮的瞳孔,卻一瞬不瞬地注視著。
裹挾在一襲黑袍之下,與久遠記憶中那道絕世風姿的身影,逐漸重合在一起……
空氣靜得落針可聞。
原本投向這裡的無數目光,在這一瞬間瞪大,難以置信與驚駭之色溢於言表。
從莫潯換號開始,或者可以用遊戲術語形容為,更換了皮膚外觀,當初捏這個殼子的時候,是以本體的數據為基礎,加以修改,所以身高體型並無太大改變,變的僅僅隻是外貌與氣質。
變化隻有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對旁人而言,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他緩緩睜眼,眾人似乎能清晰地看見,那雪白長翹的睫毛在空氣中輕輕顫動,泄出了一抹純粹的冷色。
也就是這個時候,眾人才猛然喘了一口氣,竟是在不知不覺中屏住了呼吸,然而心中的駭然,卻一點都未減少分毫。
白色長發傾瀉而出,垂落在身前與後背,隨風搖曳,他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凜然不可褻.瀆的風姿,如九天霜降,盛世風華——
給人的震撼,也絕非想象,無論是這熟悉到讓人恍惚的相貌,還是這人是由方才那凡人變化而成。
“是、是玄元尊者嗎?”
靜默半響,終於有人忍不住小心翼翼開口,就仿佛打破了某種禁忌,修仙界這邊的人群頓時爆發了起來。
“是玄元尊者!”
“我記得,絕對是玄元尊者沒錯!”
“不,不對——玄元尊者不是在百年前就已經——”
一語驚醒夢中人,沸騰的情緒刹那間冷卻。
“是啊,當年老夫親眼目睹了玄元尊者衝擊天門的那一幕。”
“沒錯,當時還以為玄元尊者能成功,結果……”
唏噓哀歎的聲音不絕於耳,換言之,前麵這人絕對不會是玄元尊者!
況且,冷靜下來的眾人更能清楚地發現,除了一副與玄元尊者無二的相貌,身體內卻毫無真氣修為,眾人這才想起,先前此人的容貌,是經過了變化才成了此刻玄元尊者的模樣。
一時間,脾性暴躁之輩當即雙眼噴出怒火,甚至顧不得魔尊與雲槐仙尊當麵,衝莫潯憤怒道:
“你這小兒,幻化成玄元尊者的樣貌是想死嗎?!”
玄元尊者生前,也是有著眾多的仰慕者。
或者說,在當初的那個時代,
沒有人是不對玄元尊者感到尊重與敬仰,
即便是與之不對付之人,
亦不由歎息一聲:玄元尊者乃當世第一人也。
那足以令人無視其盛世之貌的強悍修為,已然當屬第一了。
不過,並沒有多餘的時間讓眾人緬懷,隻見下一刻,在那暴躁修士的話音剛落,就聽砰地一聲響,幾乎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時便化作一顆流星,消失在了天際。
所有人愕然轉頭,便見出手之人,正是眼神陰霾的魔尊。
那掩在銀白麵具之後,隱約透出赤紅的暗沉而充滿了戾氣的眼,一一掃過修仙界眾人,與之對上者皆無一不驀然一顫。
便聽,魔尊冰冷的聲音低沉說道:“誰敢對……玄元尊者不敬,便猶如此下場——”
此一句話,便代表著他承認了莫潯是玄元尊者的身份。
修仙界眾人有怒不敢言,隻紛紛將目光投向了他們的主心骨——實力與魔尊相當的雲槐仙尊,然後卻看到,向來冷心冷情極少有情緒波動的雲槐仙尊,望著幻化成玄元尊者模樣之人的眼眶一片通紅。
難不成他真的是……
正當所有人驚疑不定,身處在眾目睽睽的視線中心,披著一襲黑袍卻無損玄元尊者無雙風姿的身影,那同樣熟悉之極的清淡的嗓音,在空氣中緩緩響了起來。
“無需多慮,我便是玄元。”
他朝旁邊的殷雲槐看去一眼,後者立即明白,手上的儲物戒微光閃過,一個古拙精致的長形木盒便出現在了手中。
在場所有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一眼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劍盒,非但如此,瞧清楚製作劍盒所用的木材,更是眼皮一跳,且被雲槐仙尊如此小心嗬護,看上麵的痕跡便知道該是有人經常拿出來擦拭,或睹目思人罷。
事已至此,眾人已經隱約有些相信了,安置在這個木盒之內的那一柄劍,尤其是此刻,自離開儲物戒後,竟一直在微微顫動。
如此靈性的一柄長劍,則說明它感應到了自己的主人,在迫不及待要回歸主人之手!
莫潯眼中也有一絲訝然閃過,雖然是他以前慣用的劍,卻並非什麼神兵利器,當初任務結束離開的時候,亦未有任何異象,隻不過被他收為了本命心劍而已。
他看向殷雲槐,注意到了那劍盒上的痕跡,說道:“你把它蘊養出了靈?”
莫非所有的東西到了主角手上,都會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
作為玄元尊者的本命心劍,即使他現在毫無修為,但還是可以拿來證明一下身份,現在這一步倒無需他多做什麼,便已經成了非常有力的證據。
殷雲槐靜默不語,隻微紅的眼眸專注地望著莫潯,喉嚨滾動了一下,略微嘶啞的聲音終是傳了出來:
“師尊……物歸原主。”
莫潯打開木盒,修長的指尖觸及不斷顫動的長劍,反手一握,舉到了身前,撥劍出鞘——
一抹寒芒反射出一雙雪白睫羽的眼眸。
莫潯玩心起,隨意挽了一個劍花,心隨
意動流暢無比,
估摸著沒有真氣修為支撐,
威力可能要下降九成九。
此時,場麵已經變得及其安靜下來,不再有所懷疑。
但隨即,便有人想到了什麼,要知道,現在的玄元尊者是由另一個人幻化而成,那也就是說,是玄元尊者的轉世?而覺醒了記憶?!
這一刻,多數人的想法與之前的裘商不謀而合。
莫潯也不刻意解釋,留出足夠多的空白,任憑彆人腦補,自然會替他腦補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
而現在,他微微側身,雪白的發絲在空中劃過一個弧線,麵向魔尊,身份問題解決,便該處理這一場可笑的戰爭了。
……
天空晴朗,萬裡無雲,本該是肅殺與硝煙的戰場上,卻寂然無聲,仿佛連風都靜止了。
所有人目不轉睛地望著,在他們承認莫潯身份的時候,便已然以他為中心,正如百年前玄元尊者率領修仙界與魔界對抗時一般。
隻不過,由於莫潯此刻毫無修為的尷尬處境,又令眾人止不住擔憂,警惕與戒備的目光投向了離得非常近的魔尊,生怕對方突然朝玄元尊者發起攻擊。
當然,什麼也沒有。
與此同時,眾人也想到了方才魔尊動手維護玄元尊者的行為,以及……心裡頓時有些難以言狀,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
他們似乎隱約有所猜疑,但又太過於匪夷所思,隻能暫且保持緘默。
這場戰場,算是有史以來,最怪異了吧。
一個又一個變故層出不窮,讓人應接不暇,若下一秒聽到魔尊愛慕玄元尊者的話語,他們估計也不會太意外……吧?
就在這一片靜默之中,莫潯向魔尊提出了停戰,顯然是代表著修仙界一方。
後者微頓了一下,被麵具遮掩的表情看不分明,隻一雙幽暗深沉的眼眸靜靜凝視著莫潯,半響,卻莞爾一笑道:
“停戰可以,不過,得需要……尊者您,來換才行。”
莫潯清楚魔尊的真實身份,然而其他人卻不知道,聞言,霎時臉色都變了,一個個驚駭出聲:
“不可!”
“荒謬!”
“休想侮辱尊者!”
“要戰便戰——”
魔尊目光森冷地掃了那些人一眼,未言,隻接著看向莫潯,眼神中的冰冷又化作輕柔的笑意,眸子微微彎起。
“其實在很早以前,我便對尊者生出了愛慕之心,隻可惜天妒紅顏……”
說著這句話,魔尊含笑的眼眸掠過一絲陰鷙,轉瞬又恢複如常。
“未想如今竟還有機會,本尊可要好好把握才行……便不知道,尊者是否能為了三界的安寧,甘願犧牲自己呢?”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他在威脅,不僅僅是這場戰爭,更以三界的安寧來脅迫玄元尊者。
一時間,修仙界眾人怒不可遏,這廝果然對玄元尊者抱有那齷齪的心思!
卻無人知道,魔尊看似勝券在握的表
麵下,微微縮緊的內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師尊的性情,不為任何事物所拘束,便猶如那一抹令人無法抓住的流雲,隻是……不甘心罷了。
魔尊笑著,眼底卻是一片晦暗難辨。
而旁邊,殷雲槐意外的沉默下來。
說到底,兩人是同一體,魔尊渴望的答案,又何嘗不是殷雲槐的渴望,更甚是卑劣的妄想,師尊同意的話……那是不是……他也有一絲希望呢?
沒有人能窺見,暗藏在雲槐仙尊心底最深處的心魔,似乎又壯大了一分。
修仙界眾人仍在極力反對阻攔,雖然他們覺得很荒謬,但要犧牲玄元尊者換來的安寧,倒不如與幽冥魔域戰個痛快,最終是輸是贏,還未見分曉呢!
然而……
透過現象看本質,莫潯比這個世界的所有生靈都看得萬分清楚,這壓根就不是戰爭的問題。
否則,他也不必站在這裡,結束戰爭隻是一個開始罷了。
莫潯看著眼眸含笑的魔尊,又看了看沉默的殷雲槐,在周圍嘈雜的聲響中,這一小片天地似乎變得格外安靜。
他抬起手,往下壓了壓,場麵頓然一靜。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中,他邁開了步子,走向魔尊,本就接近的距離,由於他的動作更加近了幾分。
後者眼眸一點點睜大,瞳孔倒映出靠近的白發身姿,像是猜到了什麼,顫栗由心底裡慢慢滋生出來,指尖控製不住地顫抖。
當莫潯剛要伸出手,魔尊便已然忍耐不住,驀然將他拉入了自己的懷抱——
“師尊,這便是您的答案嗎……”
被完全不敢想象的突如其來的巨大驚喜擊中,魔尊腦海一片空白,仿佛做夢似的,然而懷內牢牢鎖住的溫度又是那般清晰,那般真實。
擁抱來得猝不及防,莫潯頓了頓,到底還是沒有將人推離,隻是遲疑了一下,隨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目光不期而然地掃過呆若木雞的修仙界一眾人。
雖說是他已經做出的決定,但這種場麵……腳趾頭險些摳出一座霍格沃茨城堡。
對此,莫潯隻能用麵無表情來掩飾。
“……”
以身飼魔,可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