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式的純白色空間裡麵,江赫遲四下掃視了一眼，然後目光慢慢地移到了椅子上坐著的小人身上，隨即手指微動,直接切入主題：
[談什麼？]
裴柯生推了推眼鏡,微笑著,顯得很隨性。
“都可以。”
[哼，行，那就先來說一說,你接近潯潯的目的吧。]江赫遲眼底冷光乍現。
然而看著羊皮紙上的這句話，裴柯生的眼神不禁暗下來了一些，隨之唇角揚起。
“哦？我還以為你會質問我，關於這個虛擬的遊戲世界……或者，擁有了自我思想的……遊戲npc？”
裴柯生不得不承認一件蠢事,在還沒有完全弄清楚這個世界前便自以為是的試探，倒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不過,這事兒也不是沒有回旋的餘地,或者說……人生啊,真是處處充滿了驚喜。
他望著前麵的虛空,便好似隔著屏幕與江赫遲對視上,笑道：“不驚訝嗎？”
“也是,畢竟閣下早就知道了，對吧，玩家先生？”
現實世界外，盯著玩家那兩個字看了幾秒，江赫遲神情晦暗，半響，抬手輸入：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說出來，意義就不一樣了。]
[還是說，知道了這個殘酷的事實，迫不及待想要送死了嗎？如此我倒非常樂意成全你。]
威脅性十足的文字出現在羊皮紙上，裴柯生卻笑了一下，鏡片後的眼神微深。
“你不會。”
“若閣下想這麼做的話早就動手了，又何必等到現在呢，讓我猜猜，閣下沒有采取行動的原因，是由於……我那位好朋友吧……”
“因為閣下也察覺到了，他與我一樣……作為一個本該按照設定好的程序運行的遊戲npc，卻產生了人的思維……”
“你說，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呢？”
話到這兒，一切都已經攤開在明麵上。
以裴柯生的智商，在了解到這個世界的真相那一瞬間，便清楚一點，他高調了，以至於暴露在了江赫遲眼中。
不過，他也有把柄捏在自己手裡，誰又能想到了呢，一個真實的人，居然會喜歡上了……哦不，是愛上了……一串虛擬的遊戲數據……
因此，他不會揭露自己，說不定還要替自己隱藏，但裴柯生又怎麼會僅僅隻是滿足於此呢。
空氣沉默下來，似有若無的壓抑彌漫在周圍。
裴柯生卻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手裡的咖啡，唇邊仍舊蕩漾著那抹溫和的淺笑，他一點都不著急。
好一會兒，懸在空中的羊皮紙才終於動了，一行字跡浮現而出。
[知道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你、想死嗎？]
冰冷的戾氣即便隔著羊皮紙，依然撲麵而來。
“不不不，我可沒有威脅閣下的意思。”
“隻是談合作之前，把一切說清楚比較好，方便合作進行得更
加順利”
裴柯生聳了聳肩，仿佛洞悉了什麼。
“我也可以幫你啊，難道閣下甘於現狀？……這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情，而我，僅僅隻是需要閣下的，一點小小的技術支持罷了。”
裴柯生知道江赫遲在做什麼嗎？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但他隻要拿捏住一點就足夠了。——這個玩家，對莫潯，對一個虛擬的遊戲npc，情根深種。
真有意思，不是嗎？
……
“所以，你和他談了什麼？”
精致的院子裡麵，莫潯沏了一壺茶，總算不再隻是喝牛奶。
從裴柯生和玩家一起消失到現在，也不過一個鐘的時間，隨後裴柯生回來了，而玩家卻沒有出現，不知道是不是下線去了。
不過話雖這麼問，莫潯卻已經猜得差不多，一個誕生出了自我意識的npc，和一個隱約察覺到這件事的玩家，單獨說要談一談，這不是想著要搞事的節奏嘛。
當然，正看戲得愉快的莫潯自然不會阻止，反倒樂見其成。
卻不知道，雖然想法大差不差，卻還是有一些偏差，且忽略了自身的影響力，無論是對江赫遲，或者裴柯生而言。
裴柯生搖了搖頭，笑道：“不可說不可說，這是我與對方的秘密。”
卻見對麵的青年單手支撐著下頜，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微微歪頭。
“我也不能說麼？”
“……”
“好啦好啦，不為難你……”
“我們達成了一項合作。”
耳邊傳來的磁性的聲音令莫潯微微詫異，便見裴柯生笑意盈盈地回望他，那深邃的眼神看得他不禁有些毛毛的。
“雖然結果在預料之中，但仔細想想，感覺還是有點虧了啊。”
“？”
雖然有些雲裡霧裡，但‘合作’倆字莫潯還是聽清楚了，看樣子和他猜測的差不多。
而且，之前裴柯生也說過要拿這個玩家做實驗對象的事情，如今發展成這樣，倒一點都不意外。
思緒劃過腦海，莫潯也沒有繼續深問，而是抬了抬手上的茶，同樣笑道：
“那就……祝你成功？”
現實世界外，焦家。
如今已從被查封的大彆院裡麵搬了出來，擠身在狹小的套房裡麵，這讓住慣了大房子，且有傭人伺候的焦家人如何忍受得了。
焦宗偉還沒有說話，他的一個兒子就跳了出來，一臉扭曲憤恨。
“爸！我要報複江赫遲！我要他死！——”
以前連拍馬屁都巴結不上他的那些人，現在卻全部踩在了他的頭上嘲笑——
“是啊爸，你不知道學校那些人的眼光，我真是受夠了！”旁邊的女兒也是滿臉怨氣。
這一幕，在焦家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但他們卻不曉得，要說最仇恨江赫遲的，還
()
屬焦家的當事人焦宗偉，畢竟在應付江赫遲的瘋狂打擊中，他是節節敗退，一點都沒有占到優勢，乃至於令焦家衰落至此。
而他們也不知道，焦宗偉早就不止暗地裡動過多少次手了，卻沒有一次成功，包括現在這次也一樣，甚至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
焦宗偉皺起眉，旁邊一兒一女尖銳的聲音吵得他心煩，乾脆站起身，往房間走去。
待他在電腦前坐下，忽然看見亮著的屏幕右下角閃爍了一封郵件，他想也沒想拖動鼠標將之點開。
下一瞬間，映出的幾張血淋淋的照片，令他瞳孔一縮。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沒想到焦總居然還藏著這麼一個寶貝私生子，瞧瞧這張稚嫩的臉蛋，多麼俊俏可愛啊，但很可惜，在死亡麵前，人人平等——]
熟悉的貨車，熟悉的車禍，唯一不同的是，旁邊路牌上描述的文字顯示是在國外，而被貨車正麵撞上的可憐人，也由江赫遲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但與焦宗偉有幾分相似的年輕麵孔。
此時，莫潯在做什麼呢？
他手上正拿著一張紙，說是海報更準確一點，剛剛從天上飄下來的，為此還抬頭看了兩眼，奇怪這海報是從哪裡刮來的。
但想了想，哦，這是一個遊戲世界，那就沒事了。
海報上畫著兩個精美的人物，與各種彩色飄帶，以及背景中一輪冉冉升起的圓月——中秋活動？
莫潯微微挑眉，看向活動內容，略過一堆浮華辭藻的形容，簡而言之就是直播戀人大比拚……
莫潯盯著“戀人”倆字看了半響，然後默默移開視線。
啊，果然不出所料……這是一款戀愛養成遊戲。
也就是說，他被一個男性玩家，當成戀人攻略了？
“……”
莫潯搖了搖頭，把汙染他精神的那些臟物甩掉。
不能深想，他現在就單純隻是一個虛擬的遊戲npc，就算玩家認識自己，就算玩家是他以前任務的主角，就算……行了，毀滅吧這個世界。
本來已經決定好當個npc躺平擺爛，不去細究這個世界的問題，但……
一股熟悉的不詳的預感，從心底裡浮現，怎麼甩都甩不掉。
另一邊。
江赫遲打開遊戲，瞬間便感覺到了院子裡麵仿佛要凝固的氛圍，明明隔著手機屏幕，明明院中花草還在迎風招展，可他就是有這種預感。
眼神微微下沉，大致掃了一眼整個院子，沒看到某個斯文敗類的小人後略微放鬆了一些，隨即目光投向涼亭，慵懶趴在石桌上的身影令他柔和了神色。
他戳了戳對話功能：[怎麼了？]
莫潯抬起眼瞼，掃過浮空出現的羊皮紙，眸色微暗。
“你是誰？”
“你的名字叫什麼？”
“現在還不打算說嗎？”
連續三個問題，從小人頭頂冒出，成功把江赫遲給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