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覓被她正襟肅然的樣子逗笑了,心中的沉重竟然驅散了幾分,解釋道,“我悶在裡麵會胡思亂想,出來走走,你不用管我。”
安琴沒想到她會這麼坦然,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僵住,頓了頓才道,“正好我沒事,帶你逛逛吧。”
林覓看了一眼門口探頭探腦想要過來的人,這叫沒事?
安琴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自己沒出息的手下,一時氣不打一處來,故意不去看那個人,板著臉道,“走吧。”
林覓沒有拒絕。
她在這裡確實一個人都不認識,安琴是她唯一能認識的人了。
兩人從醫療中心往外走,安琴一邊走一邊跟她介紹,“醫療中心距離我們的基地大樓很近,旁邊那幾棟樓和那些單元你看到了嗎?那邊就是我們的大本營,硯的私人住宅在後麵一點,等硯出院之後,你應該就會跟他搬去那裡了。”
林覓看著不遠處連綿成一片的建築物,心裡暗暗驚訝,難怪那麼多人都對繁華都市不感興趣,反而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當個土皇帝,是真爽啊。
她問,“秦硯在這邊的工作多不多?一般都做些什麼?”
安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說,“要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我會懷疑你問這個彆有用心。”
林覓笑笑,“不方便就彆說了。”
安琴就真的沒說。想來像秦硯這樣的身份,在這邊的一舉一動都要被完全保護起來的,即使是對他的太太也不能如願。
畢竟是動輒關乎性命的事。
走了沒一會兒,林覓開始覺得有些喘息,她身體素質其實很好,也就是懷孕把她拖累了。
安琴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說:你就這點體力?
但她也沒繼續帶著林覓逛,而是在一棵樹下停下來,指了指椅子,硬邦邦的說,“坐下歇歇吧。”
林覓也不矯情,坐下來還照顧安琴,“你也坐。”
安琴有些不自在的挪過來,坐在了林覓的身邊。
很快就有人送過來兩瓶水,安琴下意識的把水瓶蓋子擰開,朝林覓遞過去,
林覓忍著笑,“安小姐,你好像很習慣照顧人。”
安琴手一頓,拿著水縮了回去,冷冰冰的道,“不喝拉倒。”
“我喝。”林覓連忙把她的手拉回來,把瓶子拿過來,喝了一口,對她笑,“我逗你玩的。”
隻是覺得這樣的安琴很好玩而已。
安琴卻沒有說話,擰開了另一瓶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一手拿著瓶子,一手拿著瓶蓋,隨意的往前傾著身體,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以前有個妹妹。”
林覓轉過頭看著她,問,“然後呢?”
安琴沒說話,又舉起水瓶遞到嘴邊,喝了一大口,才沉聲道,“後來她死了,安家內亂的時候,被家主當成禮物送給了想要拉攏的人,頭一天晚上被送過去的,第二天早上就死了,那人性情暴虐,把她折磨完了又扔給養的狼狗,最後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林覓心中猛的一顫,安琴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半點憤怒或者傷心,可她卻從中感到了巨大的悲痛。
這就是墨西哥嗎?一個人或者一條狗,對那些手握重權的人來說,是沒有任何區彆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所以後來你投靠了秦硯?”
安琴笑了,她的笑容也是殺氣十足,低低的“嗯”了一聲。
“我妹妹死的時候,才十三歲,我那天就發誓,要替她報仇,後來,我做到了。”
她抬頭看了林覓一眼,似乎是在解釋,“我們姐妹倆相依為命長大,我很習慣照顧她。”
所以才會下意識的幫林覓擰開瓶蓋。
林覓心情沉重,不想讓安琴陷進那段可怕的回憶,便故意道,“很榮幸被你當成妹妹照顧。”
安琴聽了之後冷冷嗤笑了一聲,“你在同情我?”
林覓沒回答,她當然是同情安琴的,可是她也知道,安琴不會喜歡聽到這種話,而是,安琴似乎也並不需要同情,她很強大。
安琴扯了扯嘴角,把手裡的瓶蓋輕輕擰到了水瓶上,說,“有什麼好同情的,罪惡之地,我什麼沒見過,那些幫派處理叛徒的時候,會在最繁華的街道當眾斬首,砍頭,你知道吧?還有砍掉四肢把人扔進糞坑的,虐殺我見得多了。”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對生命的漠視,又似乎有些可憐,林覓自小在和平的國度長大,不是沒見過社會的陰暗麵,可是再陰暗,也不可能有人敢明目張膽的做安琴說的這些事。
難怪白小小行事那麼瘋狂,在這種地方長大,能正常才怪了。
她有些心疼這樣的安琴,也有些同情,伸出手抱了抱她,安慰道,“秦硯會帶著你們走向救贖。”
安琴身體一僵,似乎極為不適應這樣的親密,冷著臉把林覓一把推開,沒好氣的道,“彆碰我!”
站起來就匆忙離開了,林覓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背影帶著一股子落荒而逃的意味。
不習慣親密,排斥感情外露?
安琴是有情感障礙還是單純的拉不下臉來?
林覓神色凝重,片刻後收回目光,她也不是愛多管閒事的性格,回頭等秦硯醒了,跟他提一句吧,下屬的心理健康還是很重要的。
她正要起身回去,突然看到一輛急救車衝進來,車門打開,一個瘦弱的女人被從車上抱了下來,很快的被送進了醫療中心。
林覓腳步頓住,眼神沉下去,那個女人,如果她沒認錯的話,是白小小吧?
白小小為什麼會在這裡?
之前秦硯找她求和的時候,曾經說過他把白小小扔回墨西哥了,她一直以為他對白小小恩斷義絕了,沒想到還是把白小小置於他的庇護之下?
林覓眼中閃過一抹冷意,抬腿跟了上去。
白小小被送到了四樓的手術室,林覓跟進去的時候,白小小已經開始接受手術了,門口站著兩個醫護人員正在閒聊。
“白小姐最近這是怎麼了,三天兩頭的進醫院,以前咱們大老板不是挺護著她的嘛?”
“我聽說大老板把她送給維邦了,不知道她到底乾了什麼,總不能是背叛了大老板吧?”
“維邦!”聽到這話的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那個虐待狂?!我記得之前他玩女人最厲害的時候,一天玩死一個的!”
“小聲點!”另一個人拉了她一把,警告的說,“彆在這裡說這些,萬一被人聽到你就完了!”
頓了頓,那人又壓低了聲音,悄悄地說,“你沒看到剛才白小姐被送來的樣子嗎?下麵都爛了!我瞄了一眼,媽呀嚇我一哆嗦!”
他說著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嘶——聽著就疼……”
“誰讓她得罪大老板的,活該!想想前幾年我們被她弄死的那些朋友!”
“唉……”
林覓站在拐角處,聽著這些對話,又看了一眼手術室門口的光屏,上麵顯示手術時間要五個小時。
這已經算是個大手術了。
看來,白小小的情況不算好。
但她想不通,秦硯既然用這種方式報複白小小,又為什麼還讓頂尖團隊延續她的命?
她卻不知,此刻,躺在手術室的白小小,因為身體原因,不能注射麻醉,隻能生生的忍受著手術的痛苦。
她臉色慘白,冷汗浸透了她的頭發,身體因為強忍著疼痛而止不住的顫抖,她的身上,被大大的手術遮擋布蓋住了,隻留下腹腔那裡一個大洞,醫生護士就在腹腔那裡操作著。
手術刀切開腹部的時候,白小小尖叫了一聲,迅速被醫護人員往嘴裡塞了一個防咬舌頭的工具,她悶悶的發出嗚咽的聲音,四肢卻被綁的結結實實,一動都動不了。
白小小牙齒咬的咯咯響,雙眼卻呆呆的看著天花板。
不打麻藥的情況下開腹,無異於活體解剖,她疼的渾身都在顫抖,幾乎快要疼死過去。
她不想活了,不想活了,為什麼不給她個痛快!
維邦不是人,是畜生!把她往死裡折磨,卻每次都給她留著半口氣,等她身體好點了又是新一輪的折磨!
她寧願去死,也不想再受這樣的折磨了!
可是她現在連死都成了奢望!
維邦不會讓她死,秦硯也不會讓她死!她成了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儘管陷入這樣的處境,白小小也沒有一次想過,當初被她殘害至死的那些生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是不是也像她此刻這麼絕望和無助。
她這種人,天生沒有心肝,缺乏共情能力。
她把她殺死的那些人當成螻蟻,怎麼配跟她相比?
……
林覓回到了二樓,看著冷冰冰關著的手術室大門,跟白小小的手術不一樣,秦硯的手術連個時間都不顯示。
距離秦硯進入手術室,已經快七個小時了。
林覓看了眼時間,八點了。
她走進休息室,有條不紊的去洗澡,收拾完,躺在床上。
臨睡之前,她還在想,也許睡一覺醒來,秦硯的手術就結束了。
她不想睡,可身體卻不允許,很快就困倦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八點,傭人過來敲門,“太太,早飯送來了。”
林覓已經洗漱好了,正百無聊賴的在窗邊看外麵的景,聽到傭人的話,她開口道,“拿進來吧。”
她大早上剛醒就去手術室門口看過了,手術還沒結束。
已經快二十個小時了。
手術時間越長,情況越複雜,危險就越大。幾個小時的手術已經可以算作大手術了,更彆說將近二十個小時的手術。
林覓強行讓自己保持冷靜,可是吃飯的時候,握著勺子微微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她。
她甚至忍不住祈禱:老天爺,求求你,讓秦硯平安,隻要他能手術成功,我做什麼都願意。
懷孕的身體不能怠慢,林覓再沒有胃口,也勉強讓自己墊了墊肚子,等吃完早飯,傭人把盤子都收走之後,安琴突然風風火火的推門進來,“快,手術結束了,馬上就把硯推過來了,你先把臥室的門打開!”
林覓心頭一跳,什麼都顧不上問,連忙起身小跑著把主臥的門推開。
不一會兒,一群醫護人員烏泱泱的推著一張病床走了進來。
林覓看到了上麵的秦硯,他還昏睡著,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看起來並不蒼白的臉色,讓她心裡微微的安心了些。
醫護人員把秦硯轉移到大床上,臥室裡很快就擺滿了各種儀器,林覓站在門口,看著他瘦削的身上連接著各種管子和儀器,心裡沉甸甸的。
等眾人都走出去之後,她才來到秦硯麵前,看著他的睡顏,突然想起幾個月前,兩個人還好著的時候,他比那時候何止憔悴了一點半點。
她其實一直知道的,秦硯有點戀愛腦。相比較她在愛情裡,即便抽身也能冷靜自持,秦硯在這方麵就弱的多。
所以當年她走後,秦硯瘋著找了她六年。所以他如今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林覓沉默的看著病床上的男人,心緒難以平靜,就在這時,安琴突然進來了,站在臥室門口說,“有個事兒需要你去處理。”
她甚至嚴肅,表情也嚴肅,林覓意識到這不是一件簡單的小事,轉頭看著她問,“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