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展奕思索的空檔,靳言希忽然就悟了。
他凝視著展奕的側臉,好長時間,倏的輕笑出聲,聽起來沒有半分的快意與釋然,反而更像是野獸的低鳴。
一種近乎嗚咽的聲音。
展奕一直在注意著路況,聽到靳言希這個突兀的笑聲,立刻忙裡偷閒地瞄了他一眼。隻這一眼,就讓展奕皺起了眉頭。
靳言希的臉上很難形容,卻有著很深的感染力,就算展奕隻是這麼簡單地瞟了一眼也能從他的表情裡感覺到他現在很難過。
靳言希笑了很久,久到眼淚都笑出來了。他伸手按了按眼角,這才吸了吸鼻子,悶聲對說:“展奕,你知道嗎?我以前,真的很喜歡你的善良。”
展奕沒說話,隻靜靜地聽著靳言希說。如果不是擔心自己的動作太唐突,他甚至想伸手把電台的聲音調小一點。
展奕現在聽的電台是X市的本地電台,並不是專門播報路況的,但剛好這個時間段是上班的時候,電台大概是根據聽眾的意見,會穿插著播一些實時路況。在沒有接到聽眾反饋的消息時,電台播放的是國內的新聞。但對於車內現在的情況來說,是有些嘈雜的。
“但是你為什麼……”靳言希搖搖頭,似乎在組織措辭,可整體還是語無倫次的,“你一開始就不應該……”
“你知道我現在……”
靳言希的聲音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他的嗓子裡就像是卡了什麼,又仿佛被人狠狠攥緊了一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想跟展奕說,他以前有多喜歡展奕的心軟,現在就是有多恨這點;
他想跟展奕說,他寧願展奕不理他,哪怕是見到了他,當做完全不認識的、當成是一個陌生人也好過現在這樣,給了他希望又讓他失望;
他想跟展奕說,他很後悔當初說了分手。
靳言希眼眶一熱,鼻梁也酸得不得了。他整個人癱倒在椅背上,重重地闔上了眼睛,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讓展奕看到自己快哭出來的樣子。因為,在這個時候,他如果哭出來了,那就跟在故意利用展奕的心軟一樣了。
展奕飛快地看了靳言希一眼,見他靠在皮椅上,眉頭微蹙,看起來忍得格外痛苦。
展奕覺得車裡的氣氛壓抑得嚇人,哪怕主持人很快地播報著新聞都沒能撼動分毫。他莫名地產生了一絲絲愧疚,嘴上動了動,好半晌也不知該說點什麼,隻能乾巴巴地說了聲,“對不起。”
靳言希的眼睛沒有睜開,但卻感覺到明顯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展奕總是這樣,總是說“對不起”。明明是一個極易心軟的人,卻偏偏要做這麼殘忍的事。
靳言希沒忍住,吸了一下鼻息,緩了一會兒才又笑了起來,反問道:“對不起?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
展奕:“………”
不知道,但是你看起來很難過。
展奕沒說出口,可心裡就是存了這樣的想法。
靳言希其實並不是真的要聽展奕回答,他隻是,隻是心裡太難受了,連玩笑話,聽起來都跟自嘲一樣。
“展奕,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靳言希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背,直勾勾地望著展奕。
“啊?”展奕愣了愣,“你說。”
靳言希像是怕自己會後悔一樣,語速極快,“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
展奕嘴上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隻點頭應了聲“好”。
他其實很想問一問靳言希,他到底哪裡對他好了……可是,看到靳言希的表情,他又實在問不出口。
“對不起。”靳言希低低地說了一聲。
“什麼?”展奕錯愕地側過了頭,又很快轉了回來。
靳言希抿著唇,又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阿姨那時候去世了。”
“哦。”展奕不是原身,在這件事上是真的不能發表意見。他不可能替原身對靳言希說“沒關係”,隻能用一個“哦”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
直到到了機場,兩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展奕倒是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車裡的氣氛,但是靳言希戴上了口罩,臉也一直看著窗外,一副拒絕交談的模樣,讓展奕根本開不了口。
車停穩了之後,展奕想下車幫靳言希拿行李,遭到了靳言希的拒絕。
“展奕,你答應過的,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
展奕點了點頭,抓耳撓腮地擠出一句,“那,需要我送你進去嗎?”
靳言希更想哭了,他趕忙拿出墨鏡戴上,堅定地對展奕搖了搖頭,“不用了。”話一說完,他就拉開車門下了車。
靳言希拉著行李箱朝著候機廳走,脊背挺得老直,維持著僅有的一點傲氣,但整個人看起來倔強又脆弱。
展奕看著他的背影,腦子裡忽然回想起來她被判給母親的那一天,母親在前麵走,一次也沒有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