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2 / 2)

“娘子原來讀過我的詩。”

語氣含帶遲疑,卻也緩和下來,林無求毫不猶豫頷首:“讀過,我尤其喜歡你那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渺茫期冀瞬時化為齏粉,她未能望清對方眼底的失望。

杜甫語氣終於顯得冷淡:“隻恐娘子錯愛,那句詩,非杜某所寫。”

草!

*

是夜,林無求躺在榻上,一宿未眠。

“這床板也太硬了……嘖。”

她當然不肯承認是內心的挫敗感導致,隻把原因歸結於杜甫家的床太糟糕。

杜甫把主屋西側的一間臥房騰出來讓她休息,他說那原是為妻兒準備的臥房,可惜近兩載長安水旱相繼,物價暴漲,八月以來更霖雨成災,生活日困,去歲好容易將妻兒從洛陽接來同住,僅住了幾個月便又不得已將她們送去親戚家。

林無求心情沮喪,甚至些許煩躁。

不是說杜甫是個沉鬱頓挫的大好人嗎?

不是說他看不得黎民百姓受苦麼?

她都“雙親俱亡”了,還要怎麼受苦。

那句詩,難道她背串了?不可能,是杜甫寫的呀。莫非年紀更大時寫的?

抓耳撓撒一夜的林無求於第二日早晨收到周大娘送來的乾淨衣裳,不得不說,自己的衣裳果然麵料舒適,賞心悅目。

本欲厚著臉皮再次哀求對方讓她留下,但一對上男人的眼睛,林無求便喉嚨發緊,無法張口。

因為自尊麼,她不清楚。

她能開第一次口,卻開不了第二次。

就像她曾經哀求一個被她喚作父親的男人回家,可家裡最終也隻剩下她和母親。

“等等。”

離去前,杜甫忍不住叫住她,將幾枚銅錢和一包裝好的糧食塞入她手:“這是今晨新鮮的胡餅,雖稱不上佳肴,總能充饑。”

遞來的食物殘留熱意,可以想象男人清晨出門采買,返家後又趕於少女臨行前封裝妥善的場景。

林無求盯著手中銅板,抬頭問他:“這是對你而言重要的東西麼?”

“這,”杜甫一時莫名,然依舊寬慰道,“錢財乃身外之物,你一路上比我更需要它,於我……這些自然算不得甚麼。”

“那我要個屁。”林無求狠狠道,把錢和食物往桌案用力一擱,大步流星走掉。

身後傳來呼喊與追趕的腳步聲,她頭也未回。

*

“居然施舍我錢,當我乞丐嗎!”

林無求邊走邊罵,渾身散發戾氣,引得過路行人皆向她顧望。

半個時辰後,林無求垂頭喪氣地倚牆蹲下,茫然不知該往何處。

其實那幾個胡餅聞起來怪香的,雖然餓不死,但吃了也無妨。林無求開始思緒發散,為何要如此有骨氣,要臉有什麼用。

空洞目光逡巡過人潮不息的街市。

杜甫昨日對她講,城南一帶乃山林勝地,許多貴族顯宦在附近修建園亭,山水池苑從曲江直延伸到終南山。坐落於長安城東南角的曲江為朝廷每歲設宴款待新科進士之所,漫步江畔,可覽儘長安繁華鼎盛。

他說得那樣令人心馳神往,可他自己的住處卻矮舊簡陋,與曲江池畔朱閣繡戶的高門大第如同兩個世界。

“讓開讓開!快讓開!”

吵嚷聲中,披甲執戈的衛士破開層層布衣,於街中心拓出一條寬敞的行道,沿街攤販為求閃避,果蔬掉落而不及拾,鮮紅的石榴在衛士踐踏下汁液迸濺,宛然盛放在土地上頹靡豔麗的花。

旁邊兩人竊竊私語議論:“今兒個是什麼日子,竟由金吾衛開道,沿街守衛。”

“聽聞今日楊相國於芙蓉苑設宴,款待虢國夫人姐妹,瞧這儀仗架勢怕是虢國夫人的車架。”

林無求伸長耳朵偷聽。

“來了來了,快看!”

眾人舉目,林無求亦隨聲眺望,但見數百人的儀仗之中,十來匹金絡高頭駿馬款款徐行,馬飾繁複精美,其上坐著身著窄袖胡服的緋袍仕女,個個神態莊重謙恭。

其後一架金碧輝煌的車輿,車輪碩大,四壁及頂蓋飾以金翠,間以珠玉,日光照耀下燦燦生輝。風吹簾動,隱約可見車內之人梳著墮馬髻,姿態慵懶,從始至終未露麵容,卻留予人無儘遐想。

足足一炷香後,馬車與儀仗方行遠,街市恢複如初,眾人又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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