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一句句將含義解釋與她,林無求聽著,腦中又浮現出那人的話。
「他的詩被稱為“詩史”,無求,你知道為甚麼嗎。因為他寫百姓疾苦,彆人都寫自己,隻有他的眼睛是向下看的。他的詩有悲天憫人的情懷,“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那麼多詩人,唯獨他是“詩聖”。」
林無求側視杜甫的麵龐:“杜先生。”
“何事?”
“你會青史留名。”
“甚麼?”杜甫有刹那的錯愣。
“我說我想學詩,你有空多教教我好麼?”林無求木著張臉改口。
做官隻是一時一世,傳下去的詩文卻萬古流芳,可萬古流芳也惠及不到他身上,她知道自己無法安慰他。
“想學詩?”唇角漾開笑紋,杜甫打趣道,“那得從寫字讀詩學起,你不是最厭這些嗎?”
之前教她寫字,她總坐不住。
“我現下有一點點興趣了,隻有一點點。”林無求用拇指與食指比劃出毫厘距離。
杜甫忍俊不禁,直身道:“既如此,便先從誦讀名篇開始罷,讀過萬卷詩篇,自然領會詩中奧義。我朝許多文人不乏精彩之作,你喜愛何者,我可替你試作挑選。”
“我喜歡你的詩。”
關鍵彆人的詩學來也沒用,又不考。
以為她在討自己歡喜,杜甫溫言:“可以讀一讀李太白,或王摩詰。”
“沒興趣,”林無求果斷拒絕,“我隻想學你的詩。你若不教,我便不學了。”
“......”傲氣得好似他求著她學一般。
“還是,你怕把我教壞了?”
刻意挑釁之語令杜甫不由得好氣又好笑:“你啊,還能壞到何處。”
“你諷刺我?”林無求震驚,拍案佯怒而叫,“我要離家出走!”
杜甫捧腹大笑。
*
十月中旬的某日,快馬攜消息飛馳而至。
從那時起,變故如春野之草迅猛不斷,使人難以追趕。
彼時林無求正端盆洗臉,聽得院外一人高聲喚道:“此可是杜甫家?”
出外一看,身穿青袍的傳事官騎在高頭駿馬上,蹄濺塵土。男人拉緊韁繩,朝前來迎接的杜甫略一作揖:“恭賀先生,朝廷製書,敕授先生河西縣尉一職,還望先生早日前往赴任。”
三兩句交談,留下一封吏部發來的告身,揚鞭告辭。
其時動靜之大,惹得四鄰悉數圍觀,聞傳事官之言,眾人紛紛恭賀。
林無求用了半晌才明白發生什麼,臉上水珠未拭,難掩激動地奔去杜甫跟前向他道賀。
“杜先生?”濕淋淋的手攥在杜甫衣袖上,令他回過神。
“怎濕著臉便出來了,”杜甫無奈地笑,“大夥皆在看呢。”
與一月之前相比,他已然習慣少女不時抓來的手,也未再屢屢避嫌地掙脫。
“這不重要,”林無求嚷嚷,“你做官了呀!杜先生,你做官了!”喜悅之狀,好似當上官的非杜甫,而是她自己。
與她明爍燦爛的雙眸相對的,是杜甫緩慢合斂的微笑。
“我帶你去擦擦臉。”他錯開眸,向不請自來的鄰裡一一拱手謝過,待人群散去,領著林無求邁回屋內。
他並不喜悅。望著男人攥於袖底的告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