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蘇羽落突然害怕起來,害怕那個人又一次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隻一刹那,那雙漂亮的幽黑的眸子瞬間變成了豎瞳,深處劃過詭異的紅芒,鱗片覆上稚嫩的臉頰,短小的雙腿化成了帶著花斑的粗壯蛇尾。

客棧外的眾人都在試圖滅火或者尖叫,無人看見不遠處消失的孩子,卻有人看見突兀多出的一條巨大的三頭蛇。

泛著冷光的三色鱗片在月色和烈焰的印襯下,發出奪目的光,像剛出鞘的劍,帶著生人勿近的凜冽寒氣。

嚇得眾人尖叫的同時也飛快地逃命了。

可那條巨大的三頭蛇卻沒有分半點目光給他們,恐怖的黑色豎瞳直勾勾地盯著燃燒的客棧,仿佛在試圖透過烈焰尋找著什麼。

長尾惡狠狠的掃過外圍快要坍塌的牆,儘管有鱗片護身,那些滾燙如岩漿的火炭,卻依舊將它的長尾烤得鱗片炸裂,劈啪聲不絕於耳,某種肉類燒焦的糊味也逐漸充斥在空氣中。

甩掉了擋在外圍的牆壁,中間那暴躁的赤色的蛇頭便有目標的探到二樓某一間房,撞掉燒糊的窗戶後,不顧烈焰的灼燒,將頭伸了進去。

感覺不到熟悉的氣息,赤色蛇頭慌張的在屋內橫衝直撞,掀翻了帶火的衣櫃、床鋪、桌子,直到把每一個角落都找遍,赤色的蛇頭才帶著燒焦的鱗片狼狽的退了出來。

似乎是不甘心,三個蛇頭開始一間房一間房的找,直到把整個客棧全部尋遍才停下。

赤色蛇頭將嘴張開詭異的弧度,不甘心的大聲嘶吼,似在尖叫、似在悲怮、似在痛哭……

黑色蛇頭冷眼瞧著快燒塌的客棧,試圖把屋頂掀了,好方便它更好的找人。

而弱小的白頭則神情懨懨的,仿佛剛剛便已耗完了它全部的力氣。

三個時辰後,客棧徹底燒成了灰。

巨蛇一動不動的盤在那,眼睜睜的守著客棧燒成灰,直到最後一間房子塌下,那幽黑的豎瞳也再沒了半點光彩。

好半天它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重又化成人形,從裡衣中小心的掏/出一隻小竹哨來。

血肉模糊的雙手緊緊的捧著小哨子,眼裡又升騰起某種希望來,放置嘴邊用力地吹響,漆黑的夜裡,瞬間響起尖戾的哨聲,將不遠處的竹林驚起一片烏影。

尖銳刺耳的哨聲一聲又一聲,可他期待的身影終究是沒再出現。

月兔西沉,那些玉色餘暉將他眼裡最後一點希望切割得支離破碎,他一遍一遍的吹著,聲音越來越淒厲,像極了失孤的杜鵑啼血。

直至唇角乾裂出了血,那熟悉的身影也沒再回到他身邊。

直至哨聲破了音,也沒有人再溫柔的喚他一聲蘇羽落。

直至天際破曉,他的哥哥也沒再回來。

***

蟲洞裡,醬青色的肉衍蟲堆裡突兀的掉下個人來了。

蘇子言睜開眼,頓時頭皮都炸了,快速爬出蟲堆,甩掉一身的雞皮疙瘩,徑直往小溪中竄去。

洗去一身的粘液後,蘇子言才低頭愣愣的坐在溪邊發呆,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樣。

是的,他回來了,可這一次他又把蘇羽落給弄丟了。

在溪邊從夜晚坐到清晨,等到太陽升起第一縷晨光落進蟲洞時,他才想明白,站起身瀟灑的走了出去。

相識是緣份,分開是緣儘,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縱有千般不舍,萬般不願,可分開了就是分開了。

記得他曾經對蘇羽落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沒有誰會陪著誰一直走下去,分開是必不可少的,這是人生必經的道路。

是啊!這世上沒有誰會陪著誰一直走下去,是他糊塗了。

況且蘇羽落那麼聰明一個孩子,他一定可以找個新的哥哥姐姐,就算沒有,他一個人也肯定會好好的活下去。

***

蘇子言回了青雲派,站在琉璃幻境外猶豫了一會,心道:自上次那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到現在將近過了大半年之久,這麼久了,師尊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他們這麼久沒見,師尊應該不生氣了吧!

想明白後,蘇子言才抬腳進了琉璃幻境。

不出所料,裡麵已經沒有刮風下雪下冰雹了,恢複了平常的樣子。

蘇子言才徹底放下心來。

在竹屋裡尋了一圈,師尊竟然沒在,蘇子言歎了一口氣,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不願意住這寬敞明亮的屋子,而是老盤進潮濕烏黑的山洞裡。

他轉了一圈,又扭頭尋去了山洞,果然,一身烏衣的仙人就盤膝坐在那塊青石上。

那孤單的身影,在幽暗無聲的山洞裡,像是被世界遺棄的雕塑,顯得格外孤獨寂寥。

“師尊……”蘇子言心下一酸,打破了這份寂靜,情不自禁叫了一聲。

他看著閉眼打坐的清冷仙人,不知道為什麼,耳邊突然聽到了很吵的聲音。

“咚……咚咚……咚……”

聲音雜亂不堪,卻又沉如鼓擂,一聲比一聲大,吵得他心緒紊亂。

蘇子言隻以為是小金毛在折騰,不由道:“毛毛你彆吵。”

小金毛奇怪道:“吵什麼?我沒有動啊!”

蘇子言說:“那這聲音哪裡來的?”

小金毛沉默片刻道:“這是你的心跳的聲音,蘇蘇你的心跳的好快呀!”

蘇子言看著長睫毛輕.顫後,慢慢睜開眼的雲崕仙,隻感覺心跳更快了,是名副其實的心如鼓雷。

他捂著胸口,茫然道:“為什麼我看見師尊後,心會跳得這麼快?”

且腦海中條件反射就想到了蟲洞下的春夢,還有被蛇咬後,迷糊中強吻師尊那一幕,當初嘴下那冰涼讓他喉中一陣乾澀,身體.下意識的騰起一股燥熱來,臉頰上也爬上了兩朵不正常的緋色。

他糾結道:“完了!我的這些反常,是不是意味著體內的迦淫蛇毒其實還沒徹底清除乾淨?所以才會對師尊有這些出格的肖想。”

小金毛猶豫了一會,還是道:“蘇蘇,其實……我查過了,你體內沒有餘毒,一點也沒有。你……唉!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正視自己的內心?”

蘇子言一愣,“什麼?你說什麼?”

小金毛煩躁的扭了扭胖乎乎的身體,最終還是道:“……算了,不管了,這種事還得靠你自己開竅。”

……

山洞裡的仙人睜開了眼,黑眸直勾勾的看向蘇子言,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既沒問他為什麼不告而彆,也沒問他去了哪。

隻看著他突然就紅通通的臉,抬手朝他招了招,“過來。”

蘇子言搓了搓滾燙的臉,拋開腦中那些大逆不道的黃色廢料,走過去小聲道:“師尊。”

雲崕仙看著他如秋日果子般紅豔的臉,起身將手搭在他的額頭,開口道:“這麼燙,哪裡不舒服嗎?”

若是平常,蘇子言肯定得搖頭說沒有,可這會兒雲崕仙的手按在他的額頭,那冰涼的觸感讓他有些舍不得。

而且內心竟然沒有對師尊的接觸產生抗拒,甚至下意識的想跟他更親近點,

好半天,身體那股燥意才退下,蘇子言心下一清明,就開始唾棄自己沒救了。

他將雲崕仙的手從額間拿開,往後退了一步,才道:“我沒事了。”

雲崕仙將沾染了熱度的手背到身後,不動聲色捂住了自己另一隻手,像是試圖留住這股溫熱。

他垂眸著著蘇子言,數月不見,小徒弟似乎長高了點,一襲青衫襯得身材筆直纖長,綬帶輕飛隨風飄揚,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朝氣和肆意,讓這蕭瑟季節有了些人氣,也是荒涼的琉璃幻境中唯一的生機。

雲崕仙打量完收回目光,可那不透光的眸底卻是染上了亮色,仿佛流星下墜,不小心落入了他的眸子裡,在這單調的黑白兩色中開出花來。

“師尊……”

蘇子言喚醒沉默的雲崕仙,他小心翼翼的勾住他的袖邊,仰頭看著麵如寒雪的人,不由問:“您的傷好了嗎?”

“無大礙。”

“那就好,”蘇子言點頭,卻仍舊打開隨身包,從裡麵掏出從萬年前帶回的稀罕靈藥。

他這人雖沒心沒肺了些,但也還記掛著師尊的傷,帶著蘇羽落逛街淘寶貝時,也給師尊帶了不少治傷的靈丹靈果。

“師尊,徒兒給您帶了不少好東西回來,這是血芝補氣丹、這是月華凝神露,這些都是治內傷的良藥,還有這個千年朱果……”

蘇子言蹲著,將那些靈丹妙藥如數家珍般一一放在旁邊的青石上。

雲崕仙尊就俯身站在哪,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絲暖意。

目光在靈丹上掃過之後,卻被另一個玩意兒吸引了,頓了一下,而後出了神般直勾勾的盯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子言沒有得到他的回應,仰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隻看到師尊眼神一直緊緊盯著某一個地方。

蘇子言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大開的隨身包裡躺著的一個雙人彩色木雕。

他手一緊,想要快速合上隨身包時,雲崕仙卻開口了:“可以把它給為師看看嗎?”

蘇子言臉上有為難之色,猶豫了一會,還是拿起雙人木雕雙手遞了過去。

看著雲崕仙伸出手指小心地在木雕一大一小的人像上摸過,清冷的眉眼裡竟然露出稀有的喜愛之意,像極了要到心愛玩具的孩童。

蘇子言卻驀地緊張起來,生怕師尊不還給他了。

他不是小氣的人,平常彆說一個彩色的雙人木雕,就算師尊要更重要的東西,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

可是這個木雕不同,木雕上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是他,小的是蘇羽落。

這曾經是蘇羽落親手刻的,因為當初自己雕了一個哨子送給他,然後他也刻了一個雙人木雕給自己。

他人小,也沒接觸過雕刻這個玩意,所以做工十分粗糙,上麵的一大一小兩人,簡直看不出麵容,為了分辨眼睛和鼻子,他特意用彩色的顏料一點點畫上去的。

當初蘇子言還嫌醜來著,可這會兒蘇羽落都見不到了,也隻能把這個醜玩意留作念想,偶爾拿出來看看。

他不想把這唯一的念想送給彆人,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師尊。

蘇子言腦筋急轉,要怎麼樣說出來才不傷和氣,不傷他們師徒之間的情分?

可考慮了很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這隻是一個小玩具,師尊若想要的話,他還真沒辦法說出拒絕。

畢竟師尊對他這麼好,救了他幾次命,還為他負了傷,他要是拒絕的話就真太不孝了。

想到這兒,蘇子言下定了決心,咬牙試探著問:“師尊,這木雕很醜對吧?”

“不醜。”

“您看這做工可粗糙了。”

“還好。”

“這配色也難看。”

“不難看。”

蘇子言頭都禿了,師尊竟然真喜歡個木雕,可他舍不得將它送給人,想了想然後眼睛一亮,他也會雕刻,給他一天時間,他可以仿雕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然後將個仿品送給師尊。

他的技術雕個粗糙的雙人像綽綽有餘,師尊大概也分辯不出來!

他道:“師尊,這個木雕還有些瑕疵,您將它還我,我處理好,明天就將它送您。”

“送給我?”雲崕仙卻是一愣。

在木雕上撫摸的手一僵,把視線移向他,隨後語氣帶著莫名的寒意道:“你要將它送人?”

蘇子言道:“師尊這般喜歡,徒兒當然可以……”

雲崕仙聽完並沒有很高興,隨手將雙人木雕還給了蘇子言,眉目間恢複了冷漠,看不出絲毫的歡喜之意。

然後轉頭一聲不吭坐回了青石上,閉目盤膝打坐,山洞內的溫度也嗖的一下涼了下來。

蘇子言反應再遲鈍,也發現師尊好像生氣了。

見著快要掛上冰梭子的山洞,蘇子言簡直摸不著頭腦,明明剛剛表現得很喜歡木雕的就是他老人家,怎麼這會送給他,他還生氣了?

不帶這樣喜怒無常的誒!

可是問又不敢問,走也不敢走,蘇子言隻能縮著腦袋小心翼翼地咬著手指甲,蹲在雲崕仙尊旁邊。

好半天腳都凍麻了,他才拿起那個千年朱果,在衣袖上擦乾淨壯著膽子遞給雲崕仙道:“師尊,您要不吃吃這個果子看?很甜的。”

雲崕仙尊沒理他,隻有長如鴉羽的睫毛輕.顫了兩下。

蘇子言不由又湊近了點,伸出一隻手指勾在他的袖子上晃了晃,帶上明顯討好的語氣道:“師尊,這個朱果是徒兒特意買給您的,好吃又有藥效,您嘗嘗看……嘗嘗看嘛!”

雲崕仙這才睜開眼,視線又落在他臉上,沒有接那個朱果,卻是嚴肅道:“為師送給你的黑鱗呢?”

蘇子言趕緊摸出來,捧在手心裡恭敬地遞給他看:“在這裡。”

“收好了,不準送給彆人,否則……”雲崕仙頓了一會,加重語氣道:“否則我會很生氣。”

“不會的不會的。”

師尊這次連為師都沒用了,直接用上了我字。

蘇子言很少看到他這嚴肅的語氣,趕緊道:“徒兒發誓,鱗在人在,鱗丟人亡,徒兒堅決不會將它送人。”

再說了,這種救命的寶貝,他要是送給彆人,他就是腦子有坑。

“信我,師尊!這個我天天帶在身上,好好的藏著,連摸都不給彆人摸。”

聽完他這句話,雲崕仙麵色才放平和,山洞裡的溫度也恢複如常。

蘇子言悄悄鬆了一口氣,卻也沒走,依舊乖乖的蹲在他身邊。

按照往常遇到這種性格喜怒無常的人,他還不得溜得飛快,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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