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言在山門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琉璃幻境方向,最終壓下思緒萬千,變換麵容召來白翼鷹乘風而起。
“毛毛,咱該去哪?總不能真的亳無目標,大海撈針吧?”
“去不羨城。”小金毛沉思了一會道:“聽聞東川州的不羨城主有麵百曉魔鏡,此魔鏡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上知天地,下通輪回,知過去曉未來,咱們可以去試試。”
“世間還有如此好東西?真稀奇。”蘇子言眼前一亮,調轉鷹頭直往東川州而去。
半途中他挺不住餓,又停下去某個小城準備吃點東西。
他找了家小店,吃了個大飽,付了錢出門時就碰到個熟人。
“薑星辰?”
蘇子言小聲驚叫了一聲,而後擦了擦眼睛,簡直不敢相信。
眼前的人,頭發亂糟糟的,眼下一片青黑,一身衣服臟的不成樣子,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頹廢得像個行屍走肉。
要不是薑星辰臉部輪廓比平常人更精致打眼一點,蘇子言還不一定能認出來。
他再次細細打量了一眼,才確定這真是薑星辰。
蘇子言滿臉問號,不就一年不見,這個天穹派的天之嬌子,怎麼變成了這樣?
他雖好奇,卻也不是多管閒事的人,何況本就與薑星辰不熟。
隻多看了幾眼,便準備走。
可剛剛還半低著頭頹廢無比的薑星辰,聽到他小小的驚呼聲後,眼裡卻是凶光一閃,迅速抽出靈劍架在他脖子上。
“你剛剛叫我什麼?再叫一遍。”
蘇子言嚇了一跳,冰冷鋒利的劍刃緊貼脖子的觸感太過驚悚,他懷疑自己再動一下,就會被割破喉管。
不由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連說話都不敢大聲,隻小心翼翼道:“好漢饒命,有話好好話,彆動刀動劍。”
薑星辰頹廢感儘失,看向蘇子言的眼裡凶光儘顯,赤色沉沉。
他一字一句道:“你剛剛叫我什麼?再叫一遍,否則我保證這把赤煉劍會毫不留情的把你喉管割破。”
“薑星辰,薑星辰。”蘇子言一時措手不及,亦被他這副暴戾的模樣嚇到了,生怕他真動手,閉著眼睛大叫了幾聲。
薑星辰劍未收,反而更逼近了幾分。
他的神情無比複雜,緊緊的盯著蘇子言,眼裡亮光一閃,像驀地落進了幾顆星子,可緊接著星子又隕落,唇角抿直後又向下彎了幾分,模樣想笑又想哭。
最終仿佛壓下百轉千回的思緒,聲音裡泛著冷氣,一字一句咬著牙道:“蘇鐵柱?”
蘇子言瞬間瞪大了眼睛,臥槽!他怎會認出自己?
服了隱氣易容丹後,連師尊都認不出來,薑星辰怎麼會認出來?
薑星辰見他震驚的表情,已經更加確定了。
隻沉著嗓子繼續道:“不,我應該叫你蘇子言!雲崕仙尊唯一的徒弟——蘇子言。”
蘇子言頭皮發麻,不由自主咽下口水,潤了潤乾澀的咽喉,不怕死的好奇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這世上,所有人都叫我薑十三,會叫我薑星辰的,恐怕隻有你。”
蘇子言後悔死了,沒事多句嘴乾嘛?他感覺到薑星辰和以往不同的氣勢,在腦中問小金毛:“毛毛,我們能打過他嗎?”
“不能。”小金毛低聲道:“一年不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竟然已經從辟穀突破到了金丹頂峰。”
完了!
蘇子言顫抖著手,移了移緊抵在咽喉處的劍鋒,討好道:“那……那個,薑星辰我跟你無怨無仇,劍拿開行不行,有話好好說。”
“無怨無仇?”薑星辰笑了,笑聲尖戾又諷剌。
“你師尊殺了我師尊,殘忍到連他的魂魄都不曾放過,你跟我說無怨無仇?”
他看向蘇子言的眼眶通紅,仿佛染了血,嗓音有著抑製不住的顫抖:“是,你是雲崕仙尊唯一的徒弟,我不該招惹你,可該死的是我,不是我師尊。”
薑星辰拿劍指著蘇子言,此刻看向他的眼裡波濤洶湧,有愛慕、有不舍、有絕望、有後悔……更多的卻是孤注一擲。
他道:“師尊待我恩重如山,他養我護我,卻落得死無全屍、魂飛魄散。”
“我必將為他報仇,可我自知此生殺雲崕仙尊無望,既如此我就殺了你,以你的血祭他的亡魂。”
薑星辰臉上的笑逐漸陰冷,一張俊俏的臉仿佛麵具被撕裂,顯得格外猙獰嚇人。
眼裡最後的不舍全部壓下,隻剩下毀滅。
他道:“殺不了雲崕仙尊,那我就殺了他唯一的徒弟,讓他也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蘇子言,你彆害怕,我下手很快,不會讓你痛苦的。”
薑星辰把劍又向前移了一分,像被夢魘了一般,眼神忽閃,殘忍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色,柔聲道:“言言彆怕,殺了你,我就自殺,我會下來陪你,彆怕……”
“等……等等……”
蘇子言見著神情已經崩潰的人,隻感覺自己半隻腳都踏入了閻羅殿,冷汗直冒,渾身發抖。
他偷偷放出安神螽,顫著嗓子安撫道:“薑星辰,等等……你要殺我,也得讓我說兩句話,牢裡的囚犯死前都還有一頓飽飯吃呢,你總不能殘忍到連話都不讓我說吧。”
薑星辰怔了怔:“你說。”
“你師尊不是好人,我師尊殺了他,反而是幫你報了仇。”
薑星辰的神情又開始激動:“他都死了你還汙蔑他?”
“好……好的,我不說他。”蘇子言趕緊擺手,可憐兮兮道:“我就給你說個故事,如果這個故事說完,你還想殺我,那我無話可說。”
他放緩語氣,儘量安撫道:“你知不知道你爹叫什麼名字?”
薑星辰沒收劍,在安神螽的作用下,神情卻沒有了剛剛的暴戾,眼裡的血色也褪去了一些:“你究竟想說什麼?”
蘇子言醞釀了一下措辭,開口道:“你師尊離淵真人是不是曾與你說,你自幼便失父喪母,他遊曆人間時,剛好在白泉鎮看見繈褓中的你,然後好心將你撿了回來?”
薑星辰一愣:“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蘇子言低頭,小心翼翼地將咽喉處的劍移了移:“你把劍收了,我說一個秘聞給你聽,事關你、事關你爹娘、也事關你師尊。”
咽喉處的劍雖沒了殺意,卻仍舊寒意滲人,總感覺下一秒就會割破喉管。
何況任誰被劍指著脖子都會不舒服,蘇子言也不例外。
見到薑星辰警惕地看著他,蘇子言隻能舉起手,發誓道:“天地良心,我絕對不會逃跑。”
薑星辰眸色閃了閃,看樣子是有點鬆動。
蘇子言趕緊趁熱打鐵:“你放心,我真的不會跑,你信我……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跟你解釋清楚,到最後如果你還想殺我,那我也無話可說。”
薑星辰猶豫了一會,看著蘇子言努力向他表達真誠的眼睛,最終還是收了劍。
蘇子言擦了一把冷汗,感覺腳軟得厲害,隻得在街邊尋了塊乾淨的路牙子一屁股坐了上去,掏出隨身包的水,大大灌了幾口。
薑星辰也沒催他,沉默的坐在一旁,低頭靜思著。
不過半刻鐘時間,他臉上的猙獰之色已褪儘,與剛剛叫囂著殺人的惡魔,簡直判若兩人。
蘇子言喝完水,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道:“某一個修仙大派裡有一個叫薑穀雨的弟子,他天資聰慧,容貌俊朗,修為更是同期裡數一數二的俊傑。”
“三十年前,薑穀雨出山曆煉意外受傷,暈迷之下被一個凡間女子救下,那女子叫程雪,溫柔大方,人又頂頂的漂亮。當時薑穀雨也不過三十出頭,血氣方剛的年紀,有如此美好的人兒守在身邊日夜看護,哪能不動心。時間一久,倆人你儂我儂迅速墜入愛河,半年後就有了結晶。”
“這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噩運卻很快到來,將這三口之家害得四分五裂。”
“薑穀雨的師尊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他其實一直喜歡著自己的大徒弟。苦於師徒禁忌,一直開不了口。”
“可在得知愛徒有妻室後,怒不可遏中更多的是嫉妒與憤恨,他覺得一個凡人怎配做薑穀雨的妻子,幾次勸阻惡語相逼,薑穀雨招架不住,乾脆退出了師門。”
“可這個被嫉妒蒙蔽了雙眼的師尊,竟趁著薑穀雨外出斬殺妖獸之際,暗地裡派人殺了他的妻子,薑穀雨聽到消息後,頓時失了心智被妖獸反殺了,一家三口家破人亡,隻剩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
蘇子言停下來,不停息的說了一大堆話,喉嚨乾澀無比,他端起水又喝了一幾口。
薑星辰一直安靜的聽著,見蘇子言停頓下來,也一直等著後續,可蘇子言停下來之後,隻看著他就不再說話了。
薑星辰不由皺眉道:“後來呢?”
“後來……”蘇子言笑了笑:“後來的事你比我更清楚。”
“你什麼意思?”薑星辰驀地有些不安。
他心很慌,慌得厲害,袖下的雙手緊捏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肉中都沒發現。
“你知道那個繈褓中的孩子他叫什麼嗎?”
“他叫什麼?”
蘇子言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他叫薑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