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來,霍展和林繡姑的思慮是正確的。
因為依賴兄長,所以霍成樟至今沒有肩負起二哥的責任,因為依賴兄長,所以霍成樸沒有茁壯成長起來。
也因為依賴他,覺得他無堅不摧,顧老太太撒歡**,從來不去考慮霍檀是否受傷,是否勞累,是否也是個需要人關心的孩子。
畢竟,霍檀即便已經成婚,卻依舊未及弱冠。
崔雲昭聽到這裡,不得不佩服霍展和林繡姑對孩子們的細心。
他們是真心實意為每一個孩子著想的。
但顧老太太卻不是。
顧老太太嗷一嗓子叫嚷起來:“林繡姑你這是要做什麼?你這是要讓九郎分家嗎?你這是要拆散這個家啊!他還這麼年輕,你就要把他們扔出去嗎?”
顧老太太胡攪蠻纏慣了,可卻不算笨,她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什麼叫分家?林繡姑可是一句分家都未說。
林繡姑看都不看她,隻看向自己的兩個小兒子。
霍成樟此刻麵色有些蒼白,這些事,母親以前從未說過,而霍成樸卻
很平靜,他很安靜看著母親和長兄。
似乎這些事都無所謂。
林繡姑問:“你們以為呢?”
霍成樟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倒是霍成樸乾脆利落:“我也都聽父親和阿娘的。”
————
真是個好孩子。
懂事,體貼,又有決斷。
從那一日翻天覆地變化之後,他每一日都有長進,到了今日,已經讓霍檀刮目相看了。
霍檀忍不住伸出手,拍了一下弟弟細瘦的肩膀。
他還這麼小,卻能迅速對未來做出判斷。
很難得,也很不容易。
尤其是看到霍檀如今的成就,他還能保持理智,不去想著沾長兄的光,更為難得。
霍成樟看霍成樸這麼痛快就答應了,有些難以置信,他瞪大眼睛,似乎也有些鑽牛角尖,隻問他:“阿樸,你怎麼也要把阿兄往外推。”
霍成樟想的是另一件事。
他紅著臉,梗著脖子,看向母親和兄長。
“阿娘,雖然父親所言甚是,可我們也不能同兄長分家,我們是一家人,是一家人。”
這孩子顯然鑽了牛角尖。
崔雲昭忽然發現,雖然平時霍成樟看起話辦事也利落,但他沒有霍成樸那麼通透。
說好聽是機靈,說不好聽是活潑過頭,有些衝動。
所以他更適合當武將,而霍成樸則更適合做文人。
相比於兄長,霍成樸更內秀一些。
今日的事,他一聽就明白了。
霍成樟還在那鑽牛角尖。
林繡姑看了看兩個小兒子,歎了口氣。
她正要說話,就看到老太太一把摟過霍成樟,哭喊著道:“還是十一郎最貼心,知道孝順我這個祖母,十一郎,咱們不跟他們過了,祖母帶著你另過去。”
這就是完全的不講理了。
林繡姑蹙起眉頭。
她一貫好脾氣,今天也被老太太鬨得動了火氣,最後那點耐心都要消失殆儘了。
“母親,你這是不想要夫君瞑目嗎?”
這句話太重了,以至於老太太的哭嚎卡在喉嚨裡,半天沒有回過神。
林繡姑看了在場眾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了霍成樟身上。
不得不說,這一刻林繡姑是有些失望的。
霍成樟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失望,他往祖母身邊瑟縮了一下,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
林繡姑沒有再去看他們。
她直接站起身,一言不發回了裡屋,然後就取了一個信封出來。
那信封看起來並**,很薄,而且封口沒有蠟印,從一開始就沒有封口。
林繡姑從裡麵取出一張紙箋,打開遞給了顧老太太。
那片刻間,崔雲昭掃到了上麵的幾個字,沒有仔細看,卻能看出寫字之人並不擅書法。
老太太慢慢鬆開了摟著霍成樟的手。
她一語不發接過信紙,忽然紅了眼眶。
她是不識字的,卻不代表她不認識兒子的字跡。
霍展少時進入武學,學過幾日文課,隻是他後來一直混跡軍中,對文課並不精通,也不用心,故而一筆字寫得歪歪扭扭,隻能勉強看懂寫得是什麼。
顧老太太沒少看霍展的字,因而一眼就認出來了。
霍展過世已經四年了,對於老太太來說,這可能是個不小的打擊。
她捏著那張紙箋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甚至還輕輕摸了一下上麵的字跡,似乎那樣就能重新回憶起霍展的音容笑貌。
林繡姑歎了口氣:“這是夫君臨行之前,寫的最後一封遺書。”
遺書兩個字說出口,林繡姑也紅了眼眶。
崔雲昭抿了抿嘴唇,不知道為何,心裡也跟著很是沉重。
但林繡姑今日有事要辦,沒有讓自己沉靜在痛苦裡太久,她很快就抹了一把臉,然後道:“我方才說的話,都在這張紙上,母親若是不信,可以讓十一郎或者枝娘看看。”
霍新枝看了一眼已經懵了的霍成樟,自己接過了紙箋,慢慢看起來。
她捏著紙的手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父親的遺物。
霍新枝很快就看完了,然後對顧老太太道:“祖母,這確實是父親的意思。”
她一開口,顧老太太的臉色就變了。
方才她還滿眼懷念,還有一絲傷痛,現在,在她眼眸中忽然閃出一次冰冷來。
那冰冷稍縱即逝,在場沒有人任何人能看到。
顧老太太輕輕拍了一下腿:“好,你們真好。”
她坐直身體,這一次倒是沒有又哭又叫,也沒把以前那些話翻,她隻是定定看向林繡姑。
“林繡姑,我隻問你,你是要選大兒子,還是要選小兒子?”
這話問得很奇怪,但老太太的態度卻非常鄭重。
似乎大兒子和小兒子必須要選出一個,逼著林繡
姑做出表態。
可他們是一家人。
霍展雖然留下那樣一封遺書,卻是為了家裡人好,並沒有要分家的意思,畢竟,霍家和霍展,也是霍檀的靠山。
而霍檀,同樣是弟妹們的未來。
可事情到了顧老太太那裡,卻把它弄得無比複雜和生分。
仿佛隻要林繡姑選了霍檀,她跟他就不再是霍家人一般。
林繡姑沉下了臉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拍了一下霍檀的手臂,讓他不要開口,自己則看向顧老太太。
“母親,你怕是沒有明白夫君的意思,他為何會留這份遺書?為的就是家中的孩子。”
“你這般阻攔,是不想讓夫君瞑目嗎?”林繡姑聲音她也冷了下過了的,這一切都是夫君的遺願,我隻是按照夫君的遺願辦事。”
顧老太太也沉著臉,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的對望。
那種說不出的古怪,再次浮現在崔雲昭心頭。
霍展這遺書,確實有些偏向大兒子,但往長遠看,與全家都有益處,尤其是對於還未長成的幾個幼子,都是一種激勵。
退一萬步說,一家骨血,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霍檀隻是單獨管自己的俸祿戰利,並不是分家,也不是不管一家老小。
畢竟在霍展的遺書裡,霍檀依舊是一家之主。
老太太和林繡姑的態度就顯得很奇怪了。
可有些事,如今的崔雲昭看不清,她隻能安心坐在那,聽眾人的話。
林繡姑同顧老太太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倒是邊上的顧迎紅動了動,顯得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