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卻輕輕握了一下崔雲昭的手。
她的手很涼,冰冷冷的,指腹的繭子很紮人。
但她還是努力給了崔雲昭一個染血的笑。
她輕咳一聲,小聲說:“崔娘子,扶我起來。”
崔雲昭絲毫不嫌棄她這一身臟汙,努力扶著她站起身來。
她自己並不高大健碩,可這女子卻骨瘦如柴,單薄的如同一張紙箋,輕飄飄靠在她身上。
因為這個動作,女子又喘了口氣。
她努力咽下口中的血,費力地道:“我是,我是劉十八的妻子。”
她說一句,喘一句,看起來已經是**之末了。
“劉十八,乃,乃博陵人士,他……”
女子磕磕巴巴說到這裡,躺在地上的劉十八就怒斥一聲:“臭娘們,你……”
閉嘴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另一聲慘叫從劉十八口中呼喊而出。
崔雲昭沒有去看劉十八的慘狀,她全副心神都在女子身上,隻聽得霍檀冷冷道:“閉嘴。”
女子忽然笑了一下。
她臉上都是血汙,看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長相,但此刻,崔雲昭卻覺得她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沒有了男人的壓迫,沒有了丈夫的打罵,即便已經是**之末,她也是開心的。
況且,最被男人瞧不起的她,現在可以送他下地獄。
女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笑了一會兒,被崔雲昭輕輕拍了拍後背,才定了定心神。
“劉十八,乃博陵人士,原為軍戶,後隨隊調去武平,”女子喘了口氣,一字一頓道,“跟隨逆賊屠戮百姓。”
屠戮百姓四個字說出口,流民們嘩然出聲。
“殺了他!”
“殺了他!”
女子依舊笑著,眼睛裡卻慢慢
流出血淚:“後武平李逆戰敗?()???♀?♀??,
他混入流民之中,
隨眾人回到博陵。”
“他們都是逃兵和逆賊!”
她的聲音很弱。
繼而又努力的喊了一句:“他們都是逃兵和逆賊!”
這一聲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砸在了那些亡命徒的頭上。
這一聲聲,
一句句,都是他們的惡行,也是他們斬頭刀。
“啊!啊!”
劉十八被控製著,隻能努力發出嘶吼聲。
女
子看著那些人哀嚎怒罵,忽然大笑起來。
血水順著她的口唇奔湧而出,她卻毫不在乎。
“劉十八,你也有今天!”
“你打我的時候,想把我賣了換錢的時候,是不是很得意?覺得我永遠打不過你?”
“我一直活著,活著,挨打了也忍著,就是為了今天。”
“劉十八,我要送你下地府。”
隨著女子一聲聲帶著血淚的嘶吼聲,她渾身一鬆,整個人倒在了崔雲昭懷裡。
所有的話都說完,所有的苦都罵出,雖有的恨都歸還。
女子躺在崔雲昭懷裡,衝她安靜笑了一下,最後看了一眼天。
今天的晴日真好看呐。
崔雲昭下意識喊人:“來人,叫馬車,叫馬車。”
她自己都不知道,方才性命攸關時,她都臨危不懼,而現在,她卻已經淚流滿麵。
崔雲昭眼淚滂沱,淚如雨下。
她緊緊握著女子的手,啞著嗓子同她道:“熬過去,春天就來了。”
————
有了女子的口供,要給劉**人定罪就簡單多了。
在大周之前,刑統中多不允夫妻父子家族中相告,卑不告尊是一貫以來的傳統,不過《周刑統》對此作了改進和補充,牽扯謀逆、**等大罪,是可告的。
霍檀眯了眯眼睛,他垂眸看了一眼如同死狗一般的劉十八,淡淡笑了一下。
“來人,帶走,之後我會稟明將軍,給其定罪。”
霍檀吩咐完,抬眸看向崔雲昭。
兩個人隔著粥棚的桌子,四目相對,不過匆匆一眼,卻是心有靈犀。
霍檀道:“你陪傷者回城,這裡有我。”
崔雲昭便點頭,道:“有勞郎君了。”
兩個人雖是新婚,卻有一種經年夫妻才有的默契,有些話不必多說,彼此也能明了。
很快,馬車就來了。
崔雲昭讓受了傷的幾人都上了馬車,自己也領著夏媽媽和桃緋上去,然後便往城內趕。
霍檀派了一隊城防軍護送,一路快馬加鞭,不過兩刻就到了青浦路藥局。
城防軍中正好有個熟人,就是之前有過幾麵之緣的譚齊丘,他十分機靈,不用崔雲昭吩咐,就立即進藥局喊大夫。
一通忙活下來,等大夫們給傷員都看了病,崔雲昭才來到那女子身邊。
幾名短工中隻有兩人受了傷,剩下兩人還在粥棚幫忙,孫掌櫃和王虎子都是外傷,已經有大夫給他們上了
金瘡藥,王虎子年輕,倒是沒有受內傷。
唯一病情嚴重的就是這名女子。
她吐了很多血,又渾身是傷,看起來慘不忍睹。
給她治傷的恰好就是程三姑娘。
程三姑娘人雖年輕,醫術卻很了得,她一看女子的模樣立即給她上了保命的程氏金針。
一刻過後,女子不再吐血,人也看上去沒那麼痛苦了。
等她平靜下來,程三姑娘立即開了方子,讓人去熬藥,一邊開始給她處理傷口。
女子身上的傷口很多,尤其是許多傷痕還沒痊愈,新的傷痕就又疊了上來,青青紫紫沒有一塊好肉。
天寒地凍的,她手指和腳趾都是凍瘡,若是再不治療,可能很快就要潰爛了。
女子半夢半醒,卻很能忍耐,崔雲昭看程三姑娘給她治傷,把傷口的潰爛的肉切去,她都沒有喊疼或者掙紮。
或許,對於她來說,這點疼不算什麼。
倒是崔雲昭和桃緋看得很揪心,難受得不行。
夏媽媽跟譚齊丘一起給其他傷員們配藥,給了豐厚的補償,又吩咐馬車先把孫掌櫃和王虎子等人送回去,等他們回到青浦路藥局,程三姑娘才擦著額頭歎氣。
“她受的傷很重,萬幸沒有大礙,好好養上月餘,就能慢慢好起來。”
崔雲昭問:“可她方才吐了好多血,這又是為何?”
程三姑娘又歎氣。
即便是醫者,見慣了這樣的場麵,也替女子難受。
“她之前餓了好幾日,本就是**之末,又被人灌了熱粥米,腸胃受不了,這才吐血,不過沒有傷及根本,而已並非**受傷,還是一個字,養。”
“她這一年都挨打受餓,能扛到現在,真是太不容易了,▋()_[(.)]▋▆▋♀?♀?▋”
程三姑娘都感覺不可思議,“真的是太堅韌了。”
他們說著話,夏媽媽和譚齊丘回來了。
譚齊丘一進來,就直勾勾盯著病床上的女子,一動不動了。
崔雲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