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雲昭看著外麵熹微晨光,長長舒了口氣。
無論當時發生了什麼,現在卻什麼都還未發生。
隻要還沒發生,一切便大有可為。
崔雲昭醒來後思索了很久,等到終於把這些前後都斟酌清晰之後,才喚了梨青伺候她洗漱。
因為身上出了冷汗,崔雲昭還讓梨青給她找了一身中衣。
梨青有些驚訝:“娘子,夜裡可是覺得太熱?”
崔雲昭好了搖頭,隻說昨夜裡睡得不太踏實,便問:“姑爺呢?”
梨青就道:“九爺去營中,說中午回來接小姐去殷舅爺府上。”
崔雲昭便說知道了。
她今日沒什麼胃口,隻簡單吃了幾口粥食就放下了。
大抵是因為那個夢境,崔雲昭心裡總是反複思量,她索性也不做其他,隻把夢裡的一切都仔細記錄下來。
上次一做夢時,崔雲昭並未往心裡去,她以為那隻是個夢而已。
可這兩個夢結合起來,崔雲昭便也重視起來。
等到她把今日的夢境記錄下來,才看到邊上白小川的藥方。
當時王虎子把藥方抄回來後,崔雲昭便讓桃緋去問了問藥方是治療什麼病症的,桃緋回來也仔細同崔雲昭講了。
白小川的藥方,一是用來陣痛,二是用來消除淤堵,三則是為了安神。
這裡麵,最重要的就是陣痛。
量最重,看起來用的時間也很久。
因為裡麵有幾種鎮痛類的草藥並不常見,
給桃緋看藥方的大夫經驗豐富,倒是說:“若是他其他常用的鎮痛藥都無用處,確實會找一些偏門的,這副藥方看起來便是如此。”
崔雲昭當時事情繁雜,沒有多想,現在結合霍檀說的事情來看,或許白小川在泉水村被燒傷的傷口,可能至今沒有痊愈。
這副藥方,應該就是他自己吃的。
崔雲昭正思索著,外麵傳來霍檀的嗓音:“娘子,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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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雲昭拿著藥方的手一抖,旋即,那張輕飄飄的紙箋便落到了地上。
崔雲昭自己都有些意外,自己竟然還會有慌張的一天。
不過想到昨夜的夢境,她會有這種反應,倒也在情理之中。
崔雲昭收拾好書房裡的一切,才轉身踏出書房,抬眸就看到霍檀正在擦臉。
他忙了一上午,身上也有塵土,這會兒正在仔細擦洗。
“一會兒我換一身衣裳,娘子以為我是穿軍服好,還是穿公服?”
武官的公服都是窄袖,形製比文官官服要更利落,霍檀現在是軍使,雖未有正式的朝廷武官官位,但在博陵,他卻是正經的從七品百戶。
崔雲昭站在門邊,看霍檀那寬厚有力的後背,無論怎麼樣,都無法同夢裡那些話語聯係起來。
但願,夢裡病入膏肓之人不是他。
這並非因為崔雲昭的私心,而是因霍檀新建大楚,舉國上下改革一新,在十年後的今日,大楚給了中原百姓一個最好最和平的未來。
如果霍檀忽然崩逝,中原會重新淪入戰火。
到時候,隻怕比現在還要糟糕。
崔雲昭心裡微微歎了口氣,她上前兩步,看著霍檀認真道:“郎君就穿軍服便是。”
霍檀真的很適合穿軍服。
軍服乾練,貼身,把他的猿背蜂腰襯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他勁瘦有力的腰身,修長筆直的長腿,更是讓人見之不忘。
霍檀便道:“好,都聽娘子的。”
他顯見很重視這一次的拜見,不僅換了一身新的青竹色窄袖軍服,還穿了一雙新的鹿皮靴。
腰上也換了玉帶,往陽光中一站,端是威風凜凜,玉樹臨風。
霍檀還要自己重新梳一下頭發。
崔雲昭便上了前來,按了一下霍檀的手。
她從霍檀手裡取過檀木梳,慢慢給霍檀梳著烏黑的長發。
霍檀的頭發很濃密,他平日裡也愛乾淨,長發便柔順烏黑,同他的性子倒是迥然不同。
崔雲昭慢慢給霍檀梳著長發,霍檀透過妝鏡,看著崔雲昭低垂著的側顏。
鏡中光影模糊,卻把崔雲昭的美更添三分。
霍檀忽然開口:“娘子可是有心事?”
崔雲昭愣了一下,手中不停,依舊在慢條斯理給霍檀梳發。
鏡中的她眉眼明麗,溫婉優雅。
霍檀深深看著她的鏡中剪影,忽然開口:“無論舅父舅母因何事而來,娘子都勿要太過介懷。”
看來,霍檀是誤會了。
崔雲昭抿了抿嘴唇,卻淡淡笑了一下。
她這樣一笑,眉目都舒展開來,更是襯得滿麵芙蓉,綺麗多情。
“我隻是許久不見舅父舅母,不知要說些什麼。”
霍檀便道:“都是自家親人,真心相處便是。”
霍檀總是這般。
他極為重視家人,對待家人非常用心,他在外無論多麼敏銳機警,在家中卻總是很放鬆。
這種自在,很令人羨慕,崔雲昭也在慢慢學習。
崔雲昭用發帶給霍檀束好長發,給他工工整整束好發髻,然後便笑著說:“我知道了,郎君不用擔心。”
霍檀反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後才起身,笑著握住了崔雲昭的手:“走吧。”
殷氏在博陵的私宅位於探花巷,當年崔雲昭的母親要嫁來博陵時,殷氏就在此處置辦了宅院。
就為以後過來看望她時方便一些。
不過造化弄人,崔雲昭母親早早過世,崔雲昭的祖父祖母也早就亡故,兩家的走動就淡了。
逢年過節,便也隻有書信往來,再多便沒有。
崔雲昭站在殷氏的門楣之下,仰頭看著略有些陳舊的牌匾,不由笑了一下。
“許久未來,似乎還是老樣子。”
霍檀倒是沒有四處打量,隻是平靜看向門房前等著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眼中帶笑,看起來很是熱絡,不過他並未迎上前來,依舊站在門下等待貴客登門。
崔雲昭眯了眯眼睛,才想起來這人好像是舅父身邊的管家。
不過今日是登門拜見舅父,崔雲昭便沒有多言,同霍檀直接進了殷宅。
那位孫管家倒是做的滴水不漏。
他跟在兩人身邊,對崔雲昭道:“二小姐,五小姐和三少爺已經到了,正在同老爺夫人說話。”
崔雲昭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
孫掌櫃又看了看霍檀,見他一聲不吭,便也沒有再多言。
殷氏在博陵府邸是一棟三進的院落,前庭寬敞,除了假山園景,還有兩處客房,抬頭一看便知是書香門第。
穿過垂花門,往前行去,便是後宅。
後宅的形製同崔氏相仿佛,隻是宅院小了六成,一共隻有三四棟閣樓屋舍,再加一處小花園,便算是整個內宅了。
因多年無人居住,花園中花草早就凋零,殷長風並不喜鋪張浪費,便沒有讓家仆一直打掃這邊的院落,所以此刻行來,顯得園中空空蕩蕩,有些冷清。
崔雲昭知道殷長風的為人,便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安靜跟在孫管家身側,慢慢來到內宅的主院有幸齋。
她還未走近,有幸齋中便傳來一道低柔的女音:“是皎皎來了吧?”
崔雲昭一聽就知道說話之人是誰。
她快走幾步,很快就來到了有幸齋堂屋之前。
此刻堂屋中門大開,薰籠放在廳堂之中,正幽幽燃著熱氣。
主座之上,一左一右坐了兩人。
左邊的自然是崔雲昭的舅父殷長風,另一位,則是崔雲昭的舅母周氏。
這位周舅母並非桐廬的世家大族,隻是尋常的門第出身,故而做事有些斤斤計較,當年崔雲昭母親病逝時,她對殷長風的提議多不讚同,鬨得很不愉快。
不過多年未見,崔雲昭也早就不是年少時的自己,因此她一到有幸齋門口,就大大方方給兩位親人見禮。
“皎皎見過舅父,見過舅母。”
崔雲昭麵上帶笑,落落大方,沉穩優雅。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