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涿光抬起頭,就看到他身上穿了件極為豔麗的紫紅衣袍,頭上還簪了一朵芍藥,那模樣真是風流倜儻。
十二三歲的少年郎,自當有這般活潑風貌。
霍涿光淺淺一笑,衝倚欄眺望的眾人頷首,然後便領著弟妹上了樓。
百雀樓是郭子謙的產業,剛好位於西市北門口,故而眾人出宮遊玩都在此處聚首。
帶他們兄妹三人上了樓,裴庭逸吊兒郎當坐著,衝霍涿光挑眉:“今日要去哪裡?”
霍涿光直接在首位落座,待宮人上了茶,他才道:“此事由蓁蓁提議,便由蓁蓁做主吧,東西市她比我們熟悉。”
蓁蓁是郭妙宜的小名。
在宮外他們都以乳名相稱。
郭妙宜爽朗一笑,道:“好。”
她說罷,便道:“西市的瓦舍近來來了一群胡人,皆是金發藍眸,胡女的胡炫舞熱鬨非凡,這幾日瓦舍生意都極好。”
“胡人則會戲耍,變幻出各種東西,看得人眼花繚亂。”
郭妙宜對此如數家珍。
郭子謙致仕之後,一家人都搬來汴京,郭妙宜其父繼續擔任汴京禦林衛都督,老國公則在瓦舍裡經營起了生意。
郭妙宜從小耳濡目染,對瓦舍相當熟悉。
“因邊關榷市,近來同北陌、西洲十六國的來往頻繁,有不少西洲十六國的百姓才從榷市取得一年至三年文牒,通過文牒進入大楚。”
霍涿光說了一句,然後就道:“隻想不到,他們在瓦舍裡生意更好一些。”
幾國來往通商,本來就是為了繁榮經濟,不過胡人來到汴京,除了做買賣的胡商,更多人都在瓦舍做起了藝人。
郭妙宜點頭:“正是,這一批胡人就是第一批進入汴京的。”
霍涿光看向她,淡淡笑了:“有勞老國公。”
郭子謙為何會用心經營瓦舍,外人或許以為他放下兵權,做閒散富家翁,但霍氏自
不可能不懂老爺子的用心和忠心。
郭妙宜挑了挑眉,道:“今日出那正經事了。”
她說著,眾人不自覺往外看去。
樓下瓦舍人頭攢動,遊人絡繹不絕,店鋪中的小二來回吆喝,引人駐足。
不遠處,伶人在八角樓上喃喃清音,歌聲動聽。
再往前去,幾名彪形大漢耍著高大的桅杆,那桅杆比百雀樓還要高,上麵飄著的赤紅旌旗猶如烈日,在風中颯颯作響。
百姓們或駐足觀看,或熱烈歡呼,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盛世之下,生活安逸富足,百姓才能有喘息日,一家老小出門遊玩。
離開宮闈,霍涿光臉上笑容更多。
他那雙深邃的鳳眸裡,映襯著朝陽和烈日,璀璨而奪目。
他站起身來,對眾人道:“走吧,去看看到底有何不凡。”
一行人從百雀樓魚貫而出,在西市裡遊玩起來。
同年長的兄姐們相比,霍浮玉和霍封陽這是第三次來西市。
對於西市的瓦舍樓台和商鋪攤位都很好奇,霍浮玉自不必說,就連霍封陽都精神許多,跟在阿姐身後一家家逛起來。
霍涿光一邊與同窗閒聊,一邊分神關注弟妹,目光一直追隨在兩個小的身上。
一路走走停停,很快霍浮玉就停下了腳步。
他們停在了一家糕餅攤前。
這一家賣的是時興的胡餅,餅子裡麵加了不少西洲的香料,用炭火烤製之後格外香甜,吸引人駐足張望。
霍浮玉沒見過這種餅,便拉著霍封陽站在那裡看。
隻見金發碧眼的胡人三兩下就擀好一張巴掌大的餅,打開烤爐,直接伸手進去放餅。
霍浮玉和霍封陽個子矮,看不到裡麵什麼情景,頓時有些著急:“阿兄,裡麵是何種模樣?”
霍涿光前行兩步探頭看了一眼,然後便道:“餅子恰好貼在爐壁上,被底部的炭火烤製,兩麵受熱,很快就能熟透。”
對於衣食住行的事情,崔雲昭從小就教導過霍涿光,所以他自然明白食物是如何做出。
霍浮玉瞪大眼睛:“好有趣啊。”
攤主的漢話說得不太好,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隻一個勁兒售賣胡餅。
“三文一個,五文兩個,嘗嘗吧。”
這幾個字他一直說,倒是說得很流暢。
霍浮玉頓時有些心動:“阿兄,我想吃。”
“安安呢?”霍涿光問。
霍封陽也點頭:“阿兄,我也想吃。”
霍浮玉看向兩人,語氣很是認真:“既然要買,就要吃完,不能浪費糧食。”
“好!”
霍浮玉想了想,從自己的小荷包裡數了五個銅板出來,遞給攤主:“可以幫我們切成小塊嗎?”
很快,一袋切塊的胡餅就放到了霍浮玉手上。
她捧著香噴噴的胡餅,很大方地道:“蓁蓁姐,衛哥哥,小堂哥,我請你們!”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笑了。
這丫頭可真機靈。
又逛了一會兒,瓦舍就到了。
少年們興致勃勃進入瓦舍,一樣樣看過來。
胡炫舞好看,雜耍更熱鬨,不過最後眾人還是熱衷於看滑稽戲,即便今日這一次場演的是汝陽王跟汝陽王妃雞飛狗跳的婚後生活,也看得津津有味。
裴庭逸不樂意了:“有什麼好看的?我爹才不這樣傻。”
衛淼之攬住他的肩膀,按著他不讓他走:“看看如何?我都不知當年王爺追求王妃時還送過是十八樣兵器。”
裴庭逸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他反抗道:“都是戲說而已,哪裡做得了數,我爹怎麼會這麼蠢。”
汝陽王是武將,從小就在軍隊裡打滾,他做事直接,同汝陽王妃青梅竹馬,相親相愛。
裴庭逸看得渾身難受,紅著臉叨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年輕一輩的孩子們自然不知道當年的故事。
見他堅持己見,便也沒有再打趣,隻津津有味看起來。
霍涿光一邊看著,一邊淺淺笑了。
朝野內外的事他自然知曉七八成,就比如汝陽王一家的故事,他知道的比同窗要多得多。
這十八樣兵器,當年汝陽王確實送過。
汝陽王同王妃這一段佳話,至今依舊被人津津樂道,難怪這滑稽戲要演。
看下麵觀眾那興致勃勃的模樣,就知道這話本經久不衰,為眾人喜愛。
霍涿光看向裴庭逸,輕聲開口:“無論真假,都是好故事。”
父母恩愛,闔家幸福,確實是好故事。
裴庭逸原先有些窘迫,但霍涿光這樣一說,他又覺得有些驕傲,不由挺起胸膛:“那可是,我爹娘可是金玉良緣。”
眾人頓時笑開了,紛紛起哄。
“對對對,你家最好。”
鬨過一場,滑稽戲也看完了,眾人起身,想要去看傀儡戲。
剛走兩步,就聽到有人在哭。
霍涿光腳步微頓,他循聲望去,就看到一對年輕母子跪在地上,正同一名膀大腰圓的男子哭求。
那中年男子肥頭大耳,眼袋耷拉,一看便是酒肉之徒。
跪在地上的母子衣著襤褸,蓬頭垢麵,看起來瘦骨嶙峋,很是可憐。
他們的哭聲很大,吸引了周遭遊人的目光。
“東家,求求你,賒我們三兩銀子吧,孩子他爹若是吃不上藥,就要去了。”
那孩子也跟著哭:“求求你,求求你。”
看身量,那孩子不過五六歲的年紀,但霍涿光聽他說話就能明白,他應當已經六七歲了,同弟妹是一樣的年紀。
被這麼多人看著,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煩,腳上狠狠一踢,就把兩人踢到邊上去。
“哭什麼哭,號喪呢?”
他那雙綠豆眼瞪了周遭眾人一眼,惡狠狠地說:“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哭窮?”
眾人自然都見過,隻有霍浮玉和霍封陽年紀小,少出宮門,這是第一次見。
兩個人雖然聰明伶俐,又被教導的沉穩內斂,但現在見了這樣場麵,都有些於心不忍。
“你怎麼這樣凶惡,他們都那麼可憐了。”
霍浮玉忍不住喊了一聲。
那中年男人的目光惡狠狠瞪過來,見霍浮玉衣著精致,模樣乾淨漂亮,便知道是好人家的孩子。
不過她年歲尚小,也沒在瓦舍瞧見過,便以為是外來的遊客。
中年男人頗有些不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