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隻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一會像是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漂浮,一下又像是突然從高空墜落,她根本無法掌控住自己的身體……周圍一片昏暗黑暗,她幾乎陷入了一片無意識的狀態。
等她恢複意識的時候,這身體的狀態讓她叫苦連天,渾身無力,她試著雙眼眼皮動了兩下,卻始終睜不開雙眼。身體似乎被壓了千斤的鐵塊,動彈不得,那瘦削地已經凸起的肋骨似乎下一秒就要將她的心肺刺穿。
沈浮緊閉著雙眼,耳邊傳來進進出出的腳步聲,是皮鞋踩踏在木質地板上的沉悶聲響,一聲一聲地讓沈浮越發的感受到了胸悶。
她躺睡的床墊異常柔軟,突然間凹陷下去了一塊。沈浮感受到了一雙溫熱的手觸碰到了她的額頭,下一秒耳邊響起一陣了略顯擔憂的女聲,“老爺,這可怎麼辦?燒已經退了,小幺她怎麼還沒醒?”
那女人話還說完,就被粗暴威嚴的男聲打斷了,“都是你平時慣著她?現在好了吧!絕食不行還學會了自殺?!人家王主任位高權重,家財萬貫的,小幺能嫁給他,是我們沈家高攀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那沙啞的中年女聲似乎有些遲疑,那中年男聲卻加重了語氣,板上釘釘地威脅了一句,“我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呆了五年了,眼下有一個空出來的職位,王主任已經提前跟我通好氣了……難道你想讓我放棄這個機會?!”
中年男聲語氣中透著濃濃的涼薄之意,好像躺在床上,那個麵色蒼白的少女不是他平時最為寵愛的小女兒,隻是一個他向上攀爬的踏板罷了。
許是男人在新政府裡呆久了,說話的做派不僅僅有大家長的說一不二,更帶上了幾分官僚的做派。見太太還有些猶豫,沈英華沉聲說道,“你不是很羨慕你的好姐妹汪太太前幾天拍下了那條前朝宮裡傳下來的翡翠套件嗎?如果這次你能說服小幺,下次嘉德拍賣行再拍什麼稀罕的物件,我一定幫你留意下。”
沈太太眉眼間有兩分意動,但是保養得宜的手指拂過小女兒瘦削凹陷下去的臉頰,雙眸之中閃過一絲歉疚。她喃喃自語,似乎想找一個理由說服自己,“是啊,小幺嫁到王家,也是當少奶奶的,吃好喝好穿好沒有人敢欺負她,自然是好的。”
沈英華歎了一口氣,“小幺跟你親,等她醒了,你好好勸勸她,最近家裡也是緊巴巴的實在沒辦法,她是個懂事的。”
沈太太輕輕地點點頭,為沈浮壓了下被角,這才跟沈英華走出了房間。
……
沈浮漸漸地掌控住了這具身體,她緩緩地轉動著眼球,終於睜開了雙眼。入眼的是輕盈曼妙的粉色薄紗,她身下躺著的這張床是一張歐式的鐵藝床,花紋精致,床上鋪著的是柔軟的厚床墊。
這房間麵積不小,四周的牆壁貼著碎花的壁紙,溫馨可愛。家具大多是歐式的風格,刻畫著精細花紋、一塵不染的梳妝台跟大衣櫃,可也有古典的書櫃跟博古架,還有一架紅木軟榻……這是一間彙聚了東西方特色的女人房間。
沈浮蔥白一般的手指抵著自己的額頭,她記得前一秒她明明秀場,以沈浮嚴苛到極致的態度,小到一個紐扣,大到秀場的布置,她都會親力親為……她剛才還在自己的秀場親自示範走步,就聽到那些穿著華服的模特跟她的助理大聲呼喊著“小心”,她下意識一抬頭,就看到吊頂上的水晶燈直直地落下,朝她砸來……
沈浮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記憶,以為自己現在是被送到了醫院裡,但是聽聞剛才那對夫妻的談話,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在沈浮還沒有弄清她現在所處的狀態的時候,大腦突然一陣脹痛,然後不屬於她的記憶一股腦地全部湧入了腦海中。
這十七年的記憶全都屬於一個叫“沈浮”的少女,跟她同名同姓,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軌跡。“沈浮”出身小富之家,上麵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大姐沈靜木訥,二姐沈黛因為跟父親沈英華八字不合,從小被送到外祖父家撫養。三哥沈瑾瑜英國留學剛剛歸來,現在正在新政府裡擔任文員。
“沈浮”是老幺,從小父母寵愛,十七年來的生活順遂無比。一切的變故還要從一個月前沈黛從外祖家回到上海說起,“沈浮”的生活就全然亂了,先是她犯了大錯被學校開除。接著又被上海灘著名的色鬼王洋,在新政度裡擔任要職的王主任看上,要娶回家做太太。
王洋的年紀都比沈英華大些,雖然近年來新政府推行一夫一妻製,但是王洋卻在外麵養著十幾房的姨太太……她“沈浮”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是萬萬不可能嫁過去的。“沈浮”試過了絕食,沈英華跟沈太太隻當她小孩子脾氣,將她鎖在房間裡,讓仆人像看犯人一樣不讓她出門。在萬般無奈的絕望情況下,“沈浮”一時想不開,選擇了割脈自殺……然後醒來卻變成了在秀場被砸死的沈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