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來香一驚,試煉場景內已經降下洪災,翻騰的洪水如同魔鬼張牙舞爪,一陣陣波浪打了過來,狂風呼嘯,席卷整個村莊,視野範圍內皆被滔天巨浪吞噬。
洪水衝垮房子,泥石飛濺,慘叫聲、呼救聲響徹整個村莊。
施定柔跑上台,衝到厲青雲身邊:“喂厲青雲,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出現異樣了?明明任務時間還有很多的啊。”
厲青雲平靜道:“這是掌門設置的任務,具體情況我也不知。”
施定柔不爽的抱臂,咂舌道:“嘖!讓那些還沒有成年的弟子們看著這麼多條生命在他們眼前死去,未免太殘忍了吧,真不知道這考核的目的是乾什麼的。”
金來香聽及二人對話,臉色鐵青,這明顯是衝著千墨離。
弟子們趕忙救人,然而伸出手一抓,直接穿過村民們的身體,竟是摸不著?!
那些村民也已看不著他們,隻一個勁的奔跑尖叫,慌不擇路,他們瘋狂逃命,卻依舊沒辦法避免被洪水衝走的結局。
時間仿佛靜止住,隻有耳畔呼嘯的狂風和村民的嘶鳴聲。
弟子們眼睜睜看著村莊被淹沒,看著村民死於非命,看著一座座房屋被毀滅,直至整個村莊被徹底湮沒,再看不到一點兒痕跡。
眾人心生恐懼地看著眼前景象,久久未語,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讓他們措手不及,親眼看著那些鮮活的生命,就那樣被洪水吞噬殆儘,消失得無影無蹤,那種心情實在難以用語言形容。
直到上空浮現任務失敗的字眼,所有人才反應過來,頓時一片嘩然,憤恨的罵聲充斥天地,有人甚至破口大罵。
“千墨離,這下你滿意了吧,那些村民都因你而死了!”弟子們惱羞成怒地朝千墨離咆哮,眼睛赤紅,仿佛要殺人,“你簡直不配做一名宗門弟子,你簡直該死!”
“你若早交出來不就沒事了嗎!”
“你真是太自私又陰暗了,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條人命,哪怕是試煉,隻是假象,但看著這麼多人死去你良心不會痛嗎!”
千墨離抬眸看著那群人,眼眶微紅熱,臉上表情卻疏離陰鬱得可怕,仿佛在他眼裡,他人生命隻是螻蟻。
這些死去的村民,跟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數量一比,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如果他的良心有一點受到譴責,那麼他早就提刀自戕,那麼就不會有魔尊千墨離。
眾人見千墨離恍若不聞,從他臉上看不到一點愧疚,更加氣極:“你裝什麼啞巴,連一句道歉都不肯說嗎!”
“對,道歉!你害死了那麼多人,又害得我們任務失敗,憑什麼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道歉,給大家道歉,給村民道歉!”
“本來這任務這麼簡單,就是給大家送積分的,結果因為你害得我們都損失了積分!快道歉千墨離!”
千墨離眼中有什麼情緒閃過,但最終歸於平寂。
道歉?道歉是內心有愧疚的人才做的事,他走的路是用鮮血鋪成的,沒有朋友、親人、愛人,所有人都隻想要他死,若是問心有愧,他早就死了。
然而他承認他做的事給人帶來了傷害,便終於開口了:“我讓你們任務失敗了呢,對不起。”三字一落,千墨離就轉身離去。
“喂你站住!”一弟子想追過去,被身旁的師兄攔住,“夠了,這人三觀不正價值觀扭曲得可怕,我們還有試煉沒完成,彆再糾纏這禍星了。”
“這家夥溜這麼快。”
“他是怕了,沒有臉麵對我們!”
擺脫了那群人,千墨離沒有停下腳步,一路走得飛快,眉頭壓得沉重,目光始終堅毅,他清楚知道自己是來乾什麼的,不就是為了拿下試煉第一得到血蓮恢複力量嗎。
然而在剛才的任務中,他竟共了情,因為情緒和感情在作祟,導致任務失敗,他沒有得到積分,反而被懲罰降了一半,從第一名跌落下來。
試煉還有半個時辰便結束,他要儘快速度拿到更多積分,重新爬回第一。
千墨離冷靜下來,便恍然想起這是祝音門設的試煉,此次任務一定是虛世天尊設的局,目的就是在告誡他如若不肯獻祭,今天的慘景就是未來的某一日。
他也清楚地知道,他就是下一個蓮鄔神。
千墨離眼睛裡閃過一抹幽深晦澀,低下眸,眼睫毛輕顫,眼珠浮起血絲,苦澀蔓延舌尖直至喉嚨,他手腕一轉反手握劍,用手背掩住眼眶。
即使活了一世,每每想起此事,他還是恨得不能自已,這恨又化成痛苦和委屈撕扯著他。
為什麼他要是萬劫珠,為什麼他要是一顆邪珠,為什麼他不是從娘親肚子裡活生生出來的一個人!
千墨離一腳踹折左旁大樹,粗壯樹杆轟然倒地,泥土紛飛四濺,樹葉嘩沙沙作響,慢慢地歸為一片沉寂,隻聞帶著哭腔的喘息聲。
金來香眸光閃爍,看著那少年的孤單背影,握鏡子的手不知何時汗水涔涔,心臟疼得厲害,胸口也疼得厲害,像是插入無數利刃。
千墨離眼眶發紅,壓抑的情緒在作祟,滿腦子都是為什麼他要經曆這種事,為什麼他生來就該被獻祭,他也想好好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啊。
但他更恨的是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執著於活著,為什麼要對生命有這麼強烈的渴望。
正是因為這一執念,他拚命地抓住唯一能活下去的機會,等從死亡中爬了上來,又被許多雙腳踹下去,踹下去後再爬上來,再被踹下去,再往上爬,這過程極其的痛苦和艱辛,就因為不想死,想活。
千墨離喘氣,手指摸上脖頸,勾撩衣領,這是他一貫找護身符的動作。
每當內心痛苦時,他便會把護身符牢牢攥緊在掌心,這是他唯一可以尋求庇護和依靠的地方,也是世上唯一的溫暖了。
然而他的手一摸,卻怎麼也摸不到護身符的繩子。
千墨離怔愣了一瞬,猛然扯開衣領,胸膛空無一物,他眼裡掠過驚慌害怕,立刻搜索四處草叢,卻沒有任何收獲,不禁喘得更加厲害,心臟跳得猛烈,從未有過的害怕席卷而來。
他一路返回尋找,來到之前試煉的村莊時,那裡仍站著一些弟子,他們看見千墨離時,眼底流露出明顯厭惡的光芒,好像他是什麼肮臟的東西。
“千墨離!你還好意思回來,你又想做什麼!”
“我們可不想看見你,快滾!”
聽著他們的話,千墨離一掌拍在旁邊的巨石上,轟的一聲巨響,碎石四濺,煙塵彌漫。
那些人被嚇得噤聲,瞪圓眼睛盯著他,回過神便覺顏麵掃地,怒火熊燃燒:“你想乾什麼,打架嗎?!”
千墨離麵色森寒,因找尋護身符脾性焦急,急促地喘息,額頭滲出細密汗珠,他陰笑道:“嘻嘻,我千墨離可不是好人性格,也不是任由人欺負的主,你們猜猜為什麼死在我手下的亡魂這麼多,就是因為他們嘴賤罵我。罵我,我不開心!我難受!我一難受就會自保,一開啟自保防禦,殺死多少人我可就不知道了呢。”
他的語調陰惻惻的,落入人耳朵裡遍體生寒,那些弟子聽罷頓時變了臉色,但都忍不住往後退縮。
千墨離突然向前踏了兩步:“你們有誰看到我的護身符了?”
“沒有!”幾個弟子異口同聲,生怕這千墨離又要做什麼對他們不利的事。
千墨離正準備自己去找,一個弟子道:“我看到過,是不是用紅繩子係著?”
他立即停步,訝然望著那人,沒想到竟真的有人提供幫助給他,聽得那弟子又道:“是不是一個巴掌大小的護身符?”
“是!就是這個!你在哪見到的!”千墨離迫切追問,那張青稚臉龐忽然露出笑容,雙眸熠熠閃亮,陰戾一掃,分明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少年。
弟子咽咽口水,支吾道:“就在…愛魔林,我看到——”
他話還未說完,千墨離從荷包裡隨手掏出一大捧寶物塞到那弟子懷裡,道了聲多謝便飛快地衝進樹林,消失不見了。
待千墨離走遠,那弟子身旁的人撇嘴道:“你告訴他乾什麼,讓他急得找去。”
那弟子嘿嘿笑了幾聲,眼神卻透著精明,連忙把寶物揣好,道:“我是騙他的,故意讓他去愛魔林,讓他趕緊去送死,這地方危險得很,早點讓他退場不好嗎?哈哈哈哈哈你看他跑得比兔子還快。”
“那你咋肯定那護身符是紅繩係的?”
“那當然是因為他的護身符在我這,被我撿到啦!”
另一弟子眼睛一亮,伸手過去:“拿來拿來,給我瞧瞧長什麼樣。嘖這不就是普通的符紙嗎?見他緊張兮兮成那樣,還以為真是個保命的東西。”說著丟在地上。
那人撿起來:“唉你彆丟啊,等會他回來找到怎麼辦,一直揣兜裡,彆讓他找到才對。”
幾人說笑著離開,金來香氣得揉眉心,作為師父看著徒兒被人暗地裡欺負怎能無動於衷。
他大抵能猜到這護身符應該是千墨離的爺爺送給他的,想到徒兒以前在鶴林府邸的遭遇,這樣的事可能時常發生,如果徒兒身邊遇到的都是好人,是不是他的性格就不會變得這麼極端?
十分鐘後,那群人正走在路上,突然從林中竄出一身是血的千墨離,白衣染滿血汙,馬尾歪斜,整個人狼狽至極,那模樣就像剛從血池中撈出來似的。
幾人驚愣得齊齊倒退兩步,沒想到他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從愛魔林殺出來。
那為千墨離指路的弟子看到千墨離雙眼赤紅的走向他,頓時往後躲避,口中驚慌叫道:“等等千師兄,對對不——”
可千墨離隻是握住他手腕,急聲道:“你跟我走,我找不到護身符在哪。”說罷便要拽著那人往愛魔林走。
那弟子手被鮮血染上,嚇得大喊救命,可千墨離鉗製得牢固,根本不給他逃離的機會。
“千師兄,我、我真不敢去,我還要繼續賺積分呢!”
“放心,危險障礙我都清除乾淨,你隻要幫我帶路就行。”千墨離壓低嗓音,眼裡充滿哀求,頭也不回拉著人走。
“不行不行千師兄,我隨口胡謅的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在愛魔林,你彆拽拉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在哪。”那人手臂傳來一陣鑽心劇痛,疼得嗷嗷直叫,周旁人也趕緊幫忙拉過來。
然而千墨離力氣很大,那人掙紮無果,慘白著臉道:“我騙你的,我也不曉得護身符在哪啊!”
“哢嚓”一聲,骨骼碎裂的聲音驟然響起,那人頓時發出一陣淒厲的尖嚎,眾人循聲望去,就看見千墨離已經扭斷了他的胳膊。
“千師兄你瘋了?”一個弟子驚恐萬狀,看了看千墨離又看了看那慘嚎的人,嚇得臉都綠了。
金來香此時屁股離座,不安地站了起來。
施定柔一拍額頭,不想再看:“完了完了,你說你惹他乾什麼。”
千墨離抬起腿往那人膝蓋關節踢去,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吼叫,那人雙腿癱軟跪地,疼得渾身痙攣,他一把掐住那人脖子,目眥欲裂。
“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你可以欺騙一個人,但你不能給一個人希望,卻又告訴那個人希望是假的!”
他手下用勁,那人呼吸困難,雙眼翻白,儼然一副快暈過去的模樣。眾人皆驚駭欲絕,上前推開千墨離,可被千墨離一拳揍到鼻梁上,鼻血直流。
“千墨離!!”旁邊人氣絕一劍刺來,可千墨離此刻如瘋狗般,誰來擋路都被一腳踹出血。
“我再問一遍,你知不知道護身符在哪,否則我就擰斷你脖子!”千墨離吼道,雙眼血絲密布,仿佛已經陷入癲狂。
“千墨離你彆亂來啊!”其他人心驚膽戰,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嗚嗚——知道知道——護身符在……額——”那人眼中終於升騰起恐懼,瞳孔猛縮。
“你的護身符在在在在他腰上的小布袋裡!!你快拿走吧!”旁邊人大喊。
千墨離聞言,右手仍掐住那弟子脖子,左手奪下那布袋撕碎,一個紅繩結扣的護身符在裡麵,正是他的,眼睛刹那露出柔和,可很快浮現濃烈殺意。
“這東西是他撿來的,可不是從你身上偷來的啊!”周圍人解釋,殊不知這話更是火上澆油。
“你撿到我的護身符,卻不告訴我,還故意讓我去愛魔林,你要害我。”千墨離扭脖看向他手中渣滓,垂下猩紅嗜殺的雙眼,咬牙恨聲。
“如果我不來找你那麼我永遠都看不到它,那是我爺爺給我的,那是我唯一在這世上的親人給我的東西!你該死!你該死!我要殺了你!!”
話音剛落,千墨離膝蓋一揮,那人胸腔頓時骨折,口噴湧鮮血,拳頭一擊打在那弟子頭部,瞬間頭破血流,其餘幾名弟子皆噤若寒蟬,連動都不敢動彈。
他抓住那人頭發將其扯近自己,雙眼血紅,從腿環抽出匕首,刀刃反射冷光,映襯著他猙獰的臉龐更加森然。
“既然你想害我,那我就先送你上路。”
千墨離手持利器,毫不留情向那人眼睛刺下去,正在這時一道金光拂過,千墨離手上匕首應聲碎裂化為粉末,同時身體被一股力量掀飛,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止。
“誰?!”千墨離驚怒交加,撐穩身體,那抹金色身影出現在他視線內。
來人身著月白紗金衣,烏黑卷發輕揚,一身氣質仙而不凡,令人望塵莫及,此時卻是眉頭緊蹙,目光擔憂地盯住他:“徒兒。”
千墨離盯著眼前之人,臉色漸漸沉凝下來,眼底的猩紅一點未消失,他想起身但被金來香的力量壓著,不得不跪下。
周旁弟子驚魂未定,看到是金仙君來了,猶如看到救星,激動地一窩蜂圍上去拜見金仙君,便開始七嘴八舌控訴千墨離的暴行。
金來香眉頭皺得越發緊促,道:“讓開。”
聽到他聲音,眾人紛紛退散開,讓出一條寬闊的道,眼含敬畏的看著,又看向遠處單膝跪地的千墨離,一副你師父來了看你還敢不敢叫囂!
金來香徑直走到千墨離身旁,看著跪在腳邊的徒弟,千墨離抿唇不語,眼神有些陰鬱,似乎隱藏著怒火,染血的手緊緊攥著護身符,生怕又被人拿去。
“為何不抬頭看為師?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做錯事了?”
千墨離抬起頭與他對視,眸光冰涼:“我沒有做錯事,我一點也沒有錯。我知道你是來罵我的,你想教育我,當著所有人的麵懲罰我是不是?”
金來香深邃眼眸微斂,看著那少年麵龐倔強而又孤傲,眼眶濕紅,咬住牙關說道:“在你們所有人眼裡,全部的事都是我的錯,蓮鄔神…護身符…積分…都是我的錯,反正我隻是顆邪珠遲早也是要被人拿去獻祭!我不狠點他們就會殺死我!你也是,你是祝音門的人,如果你想馴服我那麼趁早放棄!”
他視線一轉,目光淩厲地瞪向周遭人:“你們都是幸福快樂的人,怎麼會懂得我曾經受過的苦難?!我在這世上唯一可以當做人活過的存在就是那護身符,那是我爺爺給我的!!你們卻拿我尋開心,把它藏起來不告訴我,不讓我找到!你們該死,你們該死,你們全部人都該死,我殺你們一千遍一萬遍都不算殘忍!”
千墨離的情緒極度失控,他嘶啞著聲音咆哮,雙眼通紅,像隻野獸一般,眼角淚水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