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孩子再度應聲:“嗯!”

馬車外,帶著車向前的烈馬膽子極大。它半點不畏懼周圍的廝殺,也不畏懼那些血腥味,哼哧噴出一口氣。烈馬野性雖收斂,骨子卻十足傲慢,踩著蹄子將身後母子送入宮中。

當目的地達到,一切幾近塵埃落定。廝殺聲已幾乎聽不見。蘇千軼牽起孩子手,掀開馬車簾,踩著武將拿過來的階梯下馬車。

大殿敞開,地上的血漬還沒被擦拭乾淨。

一浴血武將遞上木盒,臉上血痕可見,卻一臉嬉笑:“他們都想您一定會隨身帶,誰知道您根本沒放在身邊。”

蘇千軼鬆開孩子手,打開木盒取出遺詔。

她微微頷首,繼續往門內走。

殿旁屍體被拖曳在角落。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官員武將,對走進門的蘇千軼,各個麵露忌憚,不敢擅動。宮中太監宮女此時此刻跪拜在地,腦袋連抬都不敢抬。

年輕的帝王被擒在中央,衣袍淩亂,頭發鬆散,麵容惶恐。他對上蘇千軼的麵容,瞪著滿是血絲恐懼的雙眼大聲嗬斥:“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知道你在乾什麼嗎?皇兄他追求的是朝堂安穩、天下太平。你竟……”

他雙臂被困,膝蓋跪在地上。

千金之軀猶如一個笑話。

他發現蘇千軼不為所動,惡狠狠對上跟著的三歲孩童,說蛇蠍陰毒詛咒:“一個小兒,怎麼可以坐上皇位!他承不住這位!不過一年,必死其上。”

群臣不可能支持一個孩子坐穩帝位當一名傀儡,更不可能允許一個女子淩駕於眾人之上,於簾後掌控朝廷。

要是再過十幾年,他會認為這孩子威脅極大,現在卻隻覺得可笑。

蘇千軼淡著臉,平穩走到人前。她平靜展開自己看過不止一遍的遺詔。墨字紅印赫然在上,帶著先帝病弱時對自己一生的回顧與對繼任太子的肯定。

“先帝遺詔,一式三份。四皇子靜王未敢篡改,卻借貴妃受寵,賄後宮多人,指使大太監田平帶錦衣衛假傳聖旨,謀害太子。”

“太子為救災中百姓,將身邊守備儘派出。他寡不敵眾,被迫自鴆,終是身死。死後,被運送入行宮,受處事無心、嬌奢放蕩等汙名所擾。”

蘇千軼的聲音響徹全殿,讓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靜王差點從地上蹦起來。他凶狠齜牙,對著蘇千軼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你等妖婦懂什麼?他就是個虛偽的小人!他一旦上位必然會把我們權勢奪回,送到各地圈禁!成王敗寇,隻是朕贏了,朕才是皇帝!”

稚兒悄然攥緊手。

蘇千軼沒接靜王的話。她隻是微抬眼,平和招招手,示意一位太監上前。太監接過旁邊早備好的托盤,輕微顫抖。他躬身遞上物件,不敢直視蘇千軼。

按理來說,賜死人,該是送三樣物件。白綾、匕首、毒酒,三選一。此時此刻,托盤上隻有三杯酒。

蘇千軼給的三選一,是毒酒三選一。

“靜王殘害親兄,親信小人、禍亂朝政,使君不君、臣不臣,惹上天震怒。”蘇千軼言簡意賅,“以死謝罪,以蕩天下惡業。”

話落,蘇千軼再度揮手:“選,或都喝。”

太監端著托盤送到帝王麵前。

帝王想要抗拒,然而他受困武將,哪裡能夠拒得了。他狂怒暴躁,辱罵聲從宮殿內傳遞到宮殿外。投降的官兵不敢發聲,沒投降的早已死去。

太監心一狠,強行將托盤交給身邊人。他親自上前捏住了帝王的臉頰,給帝王灌入三杯毒酒。

恐懼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吼叫蔓延。

蘇千軼看著麵前的人翻滾痛苦,掙脫束縛後佝僂彎身,雙手撓破脖頸。她的眼神透過扭曲成蟲的帝王,仿佛窺見了三年前的太子。

那時候的商景明,該不會是這樣的姿態。

他一身傲骨,隻會因敬人而彎下。他會為父皇低頭,為師長學者低頭,極為偶爾,會難放下太子架子又為討她歡喜而低頭。

蘇千軼就那麼站在那邊,豔麗又冷漠看著人生息全無。

這一幕如夢似幻,連帶紅衣,落入早已身死徒留一魂的商景明眼中,慢慢模糊化為虛無。一切看似塵埃落定,又如此令人生悲。

混沌間飄飄蕩蕩不知歸途的的商景明,忽然明白何為泣血之愴。

身之至哀,淚流滿麵,猝然驚醒。

“殿下,殿下——”

商景明一陣心悸,聽人焦急在門外喊著:“出大事了。殿下!蘇小姐出事了!”

同一時間,門外壓低的嗬斥聲傳來:“爾東!殿下在休息!”

商景明強忍不適掀被起身,疾步向門口。他猛打開大門,聲音嘶啞:“什麼事。”

大門敞開,屋外午間的光亮刺入室內。門口不論是穿戴鎧甲的武官還是麵上本帶焦急的爾東,都呆愣一瞬。

麵前的太子衣衫不整,眼角帶著淚痕,神情是少見的陰桀。

兩人回過神當場低頭拱手:“臣有罪。”

商景明啞嗓再問了一遍:“什麼事?”

爾東被問得心驚肉跳,小心翼翼開口:“蘇小姐馬車受驚,頭撞在車窗上昏了過去。聽聞好像是……腦中積血,誰都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