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殯天(2 / 2)

自那件事後,本就體弱的葉明熙一病不起,晉醫師說是這些年來堆積的憂心事,活生生地將她的身子拖垮。

畏寒咳喘不說,更是見了風就要病倒,想得多就要掉淚。

窗外寒風蕭瑟,枝頭的殘葉顫顫巍巍,葉明熙又與那葉子有什麼分彆呢。

聞冬將眼淚儘數抹去,悲愴地望著她瘦削的脊背。

“夫人,晉醫師來了。”

女使進來,見她這般模樣,頓了頓:“夫人…見嗎?”

對這位,葉明熙心中敬重,擦了擦臉,深吸一口氣:“讓他進來吧。”

晉修進來時,感到屋內溫度,皺眉:“怎的開了窗?”

“瑄兒在這,自然該通些風。”

他沉默些許:“夫人良善,卻也該在意些自個的身子。”

葉明熙笑笑:“先生今日來,是為了說教嗎?”

晉修緩慢地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了藥瓶。

聞冬以為又是之前的香藥,忙道:“引香還沒用完呢。”

晉修依舊沉默,拉過葉明熙的手,放到她掌心,遲遲沒有鬆手。

他盯著二人兩手交握,輕聲道:“夫人,皇後娘娘在坤寧宮等你。”

葉明熙怔住,抬眼望他,望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瞳孔。

他起唇,緊盯著她,一字一頓:“這是迷藥,與尋常點燃的不同,隻需撒出去,便可迷暈一片。”

“在下說的,可聽明白了?”

葉明熙無來由地心慌:“你什麼意思?”

晉修卻已鬆開手,站直:“去吧,夫人。”

皇後召見,怎麼會沒有懿旨呢?若隻是尋常探望,又怎麼不叫貼身女官來?姐姐與晉修隻怕都不相熟,為何叫他來傳話?

季飛紹…他也許久沒有動靜了。

葉明熙一瞬心亂如麻,立刻吩咐聞冬:“…去坤寧宮,將小殿下鎖在屋內,我回來前,彆讓他離開。”

屋外的天陰沉沉的,還未等葉明熙踏出屋門,便聽得身後一聲:

“明熙。”

葉明熙站住,回身而望,晉修站在昏暗之中,依舊站得筆直,認識他這麼些年,卻頭一次見他這般神情。

無端落寞,眸色晦暗。

望著她,眼底滿是深秋的寂寥。

自從嫁給季飛紹後,這還是他第一次,沒有喚夫人,破格地叫了自己的小名。

葉明熙抿唇,沒有再遲疑,轉身離開。

“……珍重。”

*

陛下病重之後,宮中雖說清冷了些,卻絕非沒有今日這般,走了幾條道都不見人。

葉明熙惴惴不安,隻得愈發催促抬轎的侍從:“快些!再快些!”

聞冬小跑著說:“夫人,彆見了風……”

話音還未落,就聽得遠方傳來三聲沉重肅穆的鐘聲。

鐺————

古鐘敲鳴,一聲比一聲綿長哀怨。

眾人驚得原地愣住,就連葉明熙也久久沒有回神。

宮牆之內,三聲鐘鳴。

聞冬捂著嘴哭了出來:“陛下,是陛下殯天了嗎……”

天子死了,那……

葉明熙顫抖怒吼道:“快去坤寧宮!快!”

這一聲,將眾人喚醒,侍從不敢耽擱,也不敢再管夫人能否見風,幾乎抬著轎子跑了起來。

到坤寧宮時,葉明熙被顛得差點摔倒,女官一直候著,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葉明熙抬頭,瞬間便紅了眼眶:“榮芳姑姑,陛下他……”

榮芳搖頭,語速飛快:“夫人快進去找娘娘,門口我們守著。”

“守著?”葉明熙臉色難看,“要守什麼?”

“太尉大人將全部人手都調去乾清宮了,若要離宮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葉明熙臉色一變:“季飛紹回來了?”

他離京許久未曾回來,如今一回來天子便駕崩,其中利害她不敢深想。

榮芳不願與她說太多,隻蠻橫將她推進宮殿,葉明熙踉蹌進了門,便見到麵容焦急的皇後。

知時間寶貴,也不與她廢話,將手中玉佩交給她,飛快囑托:“後花園東南處有一間冷宮,荒廢許久,後院圍牆年久失修,牆體斷裂,你墊幾塊磚石攀出去,順著牆根一直往南便是承天門,門口有架馬車,會有人帶你離京。”

“我的心腹會帶你到玉安,你去尋一家雲葭藥堂,將玉佩給管事的,慕二為你藏了一筆私產,夠你安穩度日了。”

不知是多久的計劃,竟牽扯出三年前就死了的慕箴。

皇後葉明芷說的飛快,葉明熙卻一把抓住她的手:“那娘娘呢?還有瑄兒呢?不管了嗎?”

饒是她再如何單純,也猜到季飛紹今日想做什麼。

葉明芷搖搖頭:“李懷序死了,我沒有活的機會,寧陽宮與乾清宮離得不遠,瑄兒逃不掉,他也有他自己的命,隻有你。”

葉明芷突然掉淚,她自嫁給李懷序之後,一直強撐著,外麵傳她賢良淑惠也好,罵她牝雞司晨也罷,她都坦然自若,唯有今日,眼尾薄紅失了儀態。

她握著葉明熙的手,用力得發痛,她抬眼,滿是不甘悲涼:“明熙,隻你這個妹妹,我是一定要保下的。”

說罷,拽著葉明熙從後門推出去。

她深深望了葉明熙最後一眼,恨聲:“走!出宮!從今往後仔細些,彆被季飛紹抓到了!”

“娘娘!娘娘!!”

葉明熙聲嘶力竭,眼睜睜看著葉明芷的身影被朱門掩蓋,就好像這深宮院牆將她活埋。

聞冬雖害怕,卻也強拽著她跑地飛快。

身子猛地一頓,是被人硬扯住停在了原地。

她回頭,怔怔地哭,看見葉明熙站住,不願再跑,雙眼似有大霧漫過,卻不掩堅毅。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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