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慕箴不同,葉明熙十分專心在手下脈搏。
脈象虛浮微弱,她越診越心驚。
是服了什麼毒藥,損了心肺,毀傷身基,具體是什麼毒她也診斷不出,隻知道服下沒有多久,若再遲上三月半載,便是晉修親自來都沒法調養,隻能任其紮根筋脈,徹底破壞這具身體。
葉明熙收回手,眼神沉沉,頭一次動了怒氣:“是誰?”
“你服了毒,是誰乾的?”
慕箴沒想到她真的會醫術,並且技術不俗,尋常醫師看不出來這味毒,隻會當做是他身子有損,他安靜半晌,沙啞道:“是我啊。”
“明熙,這便是我方才對你說的,遠離汴京的法子。”
慕箴的眼神一下變得有些悲傷:“不生一場病,怎麼能順理成章地來漁陽長住呢?”
千思萬算,也斷不會想到是這樣,她猛地站起生氣道:“你有病嗎?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你爹娘!有沒有…”
她雙眼含淚,硬是吞下了原本要說了,哽咽道:“有沒有想過你自己?”
慕箴握著她胳膊:“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明熙,你如今已經知道的太多,聽我的,你……”
“篤篤。”
門外一陣敲門聲。
懷生推門:“姑娘。”
葉明熙捂了捂臉,深深吸了一口氣,收拾好情緒吩咐道:“連著藥爐一起拿進來吧。”
苦澀辛辣的味道瞬間充斥了整間屋子,葉明熙將煮成深褐色的雪梨塊撈進碗中,瀝乾淨藥汁,遞給他:“吃了吧。”
懷生瞪大雙眼:“啊?不是喝藥嗎?”
葉明熙知曉他們沒見過這種另辟蹊徑的藥方,解釋道:“跟藥草一塊熬煮出來的梨子便是藥,剩下的藥渣你瀝出水份,拿烈火烘乾,裝在香囊裡給你家公子日日佩戴著,平日多聞聞,對心肺好。”
一一交代了,回頭見慕箴仍端著碗沒動,皺眉:“吃了呀,我不會害你的,這是我從古籍上學來的。”
慕箴不是懷疑藥性,隻是這是她第一次為自己做得,即便是藥,他也是有些舍不得的。
但他沒法說這些,隻是搖搖頭,一口口吃掉了。
雪梨跟草藥烹煮,入了藥味,一點點吃下去,已覺得胸悶緩解了些許。
果真有效。
明熙看在眼裡,但效果不是很顯著,方才替他把脈,她心中已經差不多有了決斷,但時隔許久,晉修教的那些她忘得差不多了,還是得回去翻翻醫書。
又重新替他診了次脈,葉明熙在心裡記下,囑咐道:“還剩兩貼藥,回頭我將方法寫給你,懷生你照著煮,兩日一副,四日之後我再帶著新藥方來。”
“不可。”
慕箴平靜地打斷了她。
喝了藥就是不一樣,這麼快氣息便穩定了下來,他看著明熙:“聽我的話吧明熙,不要再來找我。”
“你也聽我的話吧。”
葉明熙愛哭,但並不膽小怕事,遇到她想守護的人,是拚了命也要救下的,如今想來,前生慕箴在李懷序上位後回京,那時可能便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了。
如今一切都還來得及,她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葉明熙語氣堅定:“藥,我是一定要給你的,你的病,我也是一定要治好的。你如果敢攔我,我就立刻去大肆宣揚我們的關係,既然上天讓我們在漁陽重逢,我就不會放任你毀掉你自己。”
她軟硬皆施,恰到好處地落下淚來:“就當是為了我,彆再推開我了,慕箴,我害怕。”
她這樣,慕箴永遠沒辦法拒絕。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與她約法三章道:“每逢十日,你便去風茗藥堂二樓,我派人去那找你。”
“風茗藥堂是慕家的產業,你若是喜愛醫術,常往藥堂跑也沒什麼稀奇,我再找個心腹與你對接。”
慕箴疲憊道:“往後,普覺寺你少來,若有什麼事,你也可以跟我的人說。”
兜兜轉轉,彎彎繞繞,葉明熙有些無奈:“你究竟是要辦多難的事,才要防的這麼小心呀?”
慕箴隻慘白著臉搖頭,不再多說。
他已經十分疲倦了,需要休息,明熙雖一時之間沒辦法勸動他,也隻能先聽他的。
最後將煮藥事項寫給懷生,又多囑咐了幾句,讓他儘快帶著慕箴回府好好休息,這才帶著聞冬離開。
懷生將院中雜物收拾乾淨,進屋時見公子對著桌上的木盒愣愣出神。
他恍然道:“這是姑娘帶來的點心,說是給公子的。”
今日事出突然,明熙忙了半天,最後卻把點心忘了。
慕箴揭開蓋子,望見白瓷盤上圓滾滾的幾個點心,煞是可愛。
懷生聞到一股柿果的香甜,有些詫異:“柿果已經上市了嗎?我這幾日怎麼在集市沒瞧見呢。”
慕箴沉默著,往嘴裡送了一個。
味道雖不那麼甜膩,但用來衝淡方才口中苦辣的藥味,卻是再合適不過。
用柿果做得點心……
慕箴有些怔然,就連他自己都快忘了,曾經的他也是嗜好這一口甜的。
年幼時喜愛漁陽的甜柿,母親寵愛他,總是會提早為他準備好,柿果軟爛,他又喜潔,便總是用琉璃盞裝著,再用木勺挖來吃。
仍舊難免會沾染汁水到袖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