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究竟要有多自負,才能犧牲無辜者的種種來成全自己。並冠以各種或是“無奈之舉”,或是大義凜然的詞語?
......
“小子,沈然。”狄羅的聲音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響起,像是打點計時器。
“嗯。”
沈然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應。
這是雙方用來確定,沈然是否還有意識的一種辦法。
光環下,沈然猶如老僧入定,他盤坐著,一動不動。
不知是因為什麼,那張臉龐竟保持著平靜。像是炎炎夏日的西湖,依舊能讓那些遊客感覺清涼和舒適。
神聖的白光打在他的臉上。潔白純淨的膚色上仿佛有一層半凝固的豬油。
全都是分泌出來的汗水。
情況太糟糕了。古人雲油儘燈枯,柴毀骨立,莫過於此。
“堅持住。”
狄羅的聲音是沈然現在唯一確定時間的信息。
隨著時間流逝,他的變化巨大。首先是精神層麵的身體遭遇重創,幾乎像是被曬脫水,要被“燒廢”掉了。
但衣袍下乾瘦的軀體,龜裂的肉皮包裹著的骨頭,骨頭卻仿佛凝聚有一粒粒仙精。
尚未脫胎,但已然換骨。
這很難想象。
這裡需多提一句,這隻是精神層麵遭遇智天使神聖威壓的類似幻覺的場景。
事實上,沈然不可能有寄居在靈台中的精神小人。七階念力係的用戶也不可能誕生出元嬰一樣的玩意兒。
但是,他現在的精神力就是發生了“換骨”的劇變。若有外人看著他的眼睛,可能就會感覺到壓力、沉甸甸,不敢和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進行對視。
“36個小時了。”
又過了十分鐘,狄羅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的聲音怎麼感覺忽然變好聽了?”
沈然忽然開合乾澀的嘴唇。
“本大爺的聲音一直都很好聽。”狄羅演變成伽羅的輕柔女聲,“怎麼樣,喜歡嗎?”
聽見伽羅的聲音,沈然一時有些不穩。
“怎麼搞得像是要死了一樣。”
狄羅恢複成正常的聲音,“小子,你是那些玄幻小說看多了,生死危機來臨前就要搞一手不瘋魔不成活嗎?”
沈然沒說話。
“搞不懂你。”
狄羅又說,“你哪兒來的生死危機?自找的危機是吧,這不就是你三叔,那個沈修竹白送你的一樁機緣?”
“沾著人血的機緣嗎?”
沈然忽然問。
狄羅道,“你還怕血?”
“我是怕,地下城的梁老大說過,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沈然闔著眼,聲音看似冷靜,“不管以後這棟樓修的有再壯觀、再漂亮,地基裡要是埋了一具具屍體,總有一天會塌的。”
“以混凝土的強度,埋幾具屍體影響得了什麼?”狄羅問。
“曆史這麼厚重,一篇篇豐功偉業就如汪洋恣肆。帝國裡死幾個無名無姓的冤死鬼,影響得了什麼?”
沈然反問。
“嗬,到地球這趟渾水裡了,你又變成理想少年了?”
狄羅毫不留情地諷刺,“還沒開始呢。沈然,你現在的一切都還是沈修竹在前麵給你開辟出來的。”
“我沒有怪我三叔的意思。”
沈然眉頭一皺,然後又輕輕地自言自語。
在心裡重複——
絕對沒有。
自己怎麼可能有資格去說那個人的所作所為呢?
隻是,
自己應該有資格決定自己的行為。
自己又怎麼可以坦然自若地接受“替死鬼”這一設定?父親在世的時候,說的最多的就是上城的那些公司狗不把他當人看。二叔在家裡的時候也是教導自己,人人平等,是社會屬性決定了地位的高低。所以就是社會有問題啊,所以自己才可以在火星大鬨,去乾自己想乾的事。周元霜又為什麼要“替”自己死呢?
因為自己的命值錢,她的命不值錢?
這可能就是事實。
但自己有選擇的能力,
或許也可以讓另一件事成為真正的事實。
“我要是周元霜,碰到你這樣一個純良的人。知道了背後的種種,我非得嫁給你不可。”
就在這時,狄羅說道。
“隻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儘量避免那種事情的上演。很多悲劇,本來都是可以避免的。”沈然喃喃著往事,繼續盤坐。
......
玻璃房間中。
那些聯邦高層軍人又送來了K3基因藥劑。在他們眼裡,大概沈然現在就是需要用這種“神藥”才能一直續住命。
周元霜卻知道真相。
她同樣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將沈然的手臂放在自己的小腹處,用身體遮擋住四麵八方的攝像頭,然後將一管空的藥劑,假裝注射進其體內。
“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距離被關進來已經過去了兩天。
期間,周元霜什麼事也做不了(根據月的說法是,周元霜體內還殘留著智天使的力量),她隻有看著那個特殊的戴著麵具的男人,
不知道有多少次認為這是一場夢,
認為對方像是一個劃過天空的流星,是不該出現在自己世界裡的存在。
七院學生,火星留學生,李冠身邊的小弟,五階進化者......
“沈然。”
周元霜忽然輕輕地張合了一下櫻唇,是無聲的。
她在心裡念出了這個罕有人知的名字。
所以說,沈然還是沒有沈修竹夠狠!夠果斷!
周元霜其實已經猜到了沈然的真實身份。雖然火城發生的事沒怎麼傳到聯邦來。但還是有一部分知道這個特殊的少年的,畢竟也是和大名鼎鼎的第二使徒有關。
再聯想到月也的確出現在了火神基地內,
周元霜美眸複雜。
等出去後,自己什麼都可以不做,唯一一定要深入查一下這個名叫沈然的火星少年的故事。自己要知道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周元霜心想,如果自己還有出去的機會的話。
“為什麼不殺了我?”周元霜最想不通的無疑就是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