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Zx20.441深藍世界的最後一段時間。
或許是因為正在下雨。
火神基地裡少了那些忙碌工作的聯邦士兵,遠照燈也穿透不遠雨幕,一場雨像是把夜色融成了墨。
沈然知道這樣的寂靜隻是暫時的,很快,那些大型工業機器就會重新啟動,這個異世界將會充斥著如工業革命一樣的隆隆聲。
“你其實不用想太多。”
林承德對沈然說道,“月的動作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意料。”
“聯邦的老家夥們目前看來也接受了這一點,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大方示人了。”
沈然踩過積水的窪地,腳步輕快。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沈然說。
“你認為呢?”
林承德平靜地說。
“戰爭要來臨了吧。我想,也隻可能是這個原因,不然建製派們不可能接納他的。”沈然分析。
“不錯。”
林承德讚賞。
“真厲害呐。”沈然說。
從他踏進這個圈子開始,三叔的每一步都是教科書般的步驟。有了天時,沒有地利就創造地利,辦事力求乾淨利落。
如果真要說他有什麼破綻,大概唯一的隱患就是自己。
“我沒有殺周元霜...這件事...”沈然還在想。
“已經說了,無關緊要。”林承德說,“從我個人角度來看,我支持你的選擇。”
“不過。”
林承德突然又看向沈然,“出來後,你的眼神...”
“眼神特殊嗎?應該是因為智天使。”
沈然道。
“不是。”林承德搖頭,想了想道,“你的眼神有些冷,明明有光,但卻更像是冰。很奇怪。你並不同情那個女孩是嗎?”
“同情?”
沈然不明白這個詞語。
林承德心裡一歎。他看出來了,這個少年並不是基於情感層麵出發的善意。
從雨幕中走進到建築物內,沈然擦拭身上的水漬,林承德忽然說,“二戰時期法西斯的根源其實就在於強權下的階級調和與理性主義所主導的完美道德的推行。少用腦子思考,用心,理性解決不了那麼多的複雜問題。彆太在意道德律令,否則當心走向反麵。”
“什麼?”
沈然稍微愣了一下。
我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少刨根問底地想她要不要死這個問題啊......
林承德說,“沈然,倘若你的眼睛一直這樣冷,世界是會結冰的。”
......
回到地球的途中。
沈然還在想林承德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自己好像是有點在意“體恤、勇敢、善良、渴望平等”這些價值觀,
在很多地方都會用一種強調的眼光去審視自己以及其他人。
包括沈修竹在自己心裡的形象,本來是距離最近的親人,卻也有些模糊。
對那些星際殖民題材的電影大談三觀,在校園的時候評價方巒峰、盧斯他們,熱衷於討論薛德他們的對錯是非......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呢?”
沈然想了一路。
直到回到地球,乘坐地下列車,出現在高樓大廈林立的東洲首都中,看著一輛輛汽車的車水馬龍,以及那些西裝革履的都市上班族。
他突然間茅塞頓開,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麼了?”
林承德看向突然停在原地的沈然。
“沒什麼。”
沈然讓心情平複下來。
“先帶你去一趟未央湖。”林承德帶沈然走進地下車庫,然後開車行駛在都市裡。
沈然看向窗外。
一棟棟摩天大樓上都有大大的顯示屏,裡麵滾動著各種宣傳標語。
“原來是這樣嗎...”
星際殖民時期,聯邦正在走向鼎盛,又將麵臨一場世紀戰爭。
吊詭的是,在這樣的社會劇變前夕,那些文藝和新聞裡又向大眾逐步強調起了一種空泛的“和平、友愛、團結”等社會道德觀。
即——
凡事都要跟你講政治正確。
沈然忽然拉上窗簾,收回視線,闔上雙眼沉思。
曆史是一個圈。那些趴在“社會”身上吸血的既得利益者們當然能預見如月這樣的,因為深藍網絡而獲得超凡力量的新興群體。
他們內心深處恐懼著,恐懼月會像是他們的前輩當初推翻舊統治階級一樣推翻自己,
所以那些表演家們又搬出了幾個世紀前的那些老掉牙的陳詞濫調。
一個個嘴上說的比誰都想要世界和平。
在大眾的潛意識裡施加鋼印,嚴防死守,想要消滅誕生暴力與火的思想土壤。
從火星地下城走出來的自己,在來到地球後居然也中招了?
想通了這點,沈然茅塞頓開,知道了自己為什麼對李牧、對周元霜這些世家中人會抱有一種複雜的善惡觀。
明明現在已經很強大了,可不管是做什麼都會顧慮太多....
“去他媽的政治正確!”沈然嘀咕。
下一刻,他又看向駕駛座位的林承德的側臉,“師傅果然還是師傅,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提醒了我。”
......
......
幾個小時後,當沈然來到中洲時已是將近天明。
天邊泛著魚肚白。
“這不是你在深藍網絡裡的地方嗎?”
沈然剛一下車就看見黎明時分,湖水蕩漾、像是碧綠小玉般鑲嵌的未央湖。
他閉眼深呼吸,鼻子裡吸進清晨的新鮮空氣。還有些幽暗的湖邊環境,隻有自己和林承德兩個單調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