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男孩在追逐打鬨,忽然停下跑動,慢慢走過,看向沈然。
直到錯開了身位,他們依舊回過頭。
一位穿著白色西裝的女子走過,同樣始終注視著沈然,不曾移開視線。
車水馬龍的地下城市裡,形形色色的人們如潮水般流動。
沈然站在十字街頭,像是一塊礁石。
每一個男女老少都在盯著自己。每個人的臉上都有類似三葉蟲一樣,臉盆大小的黑色蟲子。
“這是怎麼回事?”沈然不明白。
他沒有頭緒地行走在街道上,一路上吸引著人們的關注。
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分明是熟悉的城市場景,此時卻對自己有種排斥。
就像是一部很老的科幻電影,一個人類乘坐飛船來到了猿人所在的星球上。
突然,一個小女孩迎麵撞上了沈然。
“不好意思...”沈然道歉,儘管是對方主動從右方撞來的。
那是一個身高隻夠得著自己腰部的小姑娘,柔順的黑發齊腰,穿著學院風的小製服和精致的小皮鞋。
沒有回應。
她揚起頭,整張臉上趴著一隻遮臉的蟲子。
還能很清晰的看見那蟲子的猙獰口器在蠕動......
沈然皺眉。
小女孩在撞到自己後就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很快,沈然又看見有幾個人朝自己走來。
“什麼意思?”
自己一時間似乎被“夾住”了。
年齡不一,衣著不同,職業不同的人們從前後左右走過來。
不遠處,其他人也都在朝這裡開始移動,就連馬路上一輛輛車裡的人都側頭看著自己。一張張蟲臉,詭異得讓人心裡升騰著一股子寒氣。
沈然後退幾步,撞上一個老人。
再一看,周圍已經變得人頭攢動,組成了厚厚的人牆。
“喂喂,我知道大家很熱情,不過我現在有點急事處理......要不等我回去後再在火城開幾場巡演?”沈然把雙手抬起,示意自己沒有攻擊欲望。
他嘗試交流,可這些奇怪的家夥們始終不發一言。
此外,自己還失去了飛行能力。
似乎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感覺不妙。”隨著時間流逝,沈然愈發能感受到排斥感。事態說不定會向著糟糕的一麵進一步發展。
“得罪了!”
突然間,沈然一把抓住一個中年男人。
後者沒有掙紮動彈,就被以簡單的擒拿手段給放倒。
下一刻,沈然用手去抓對方臉上的蟲子。
喀嚓一聲,還真的給自己掰了下來。
可讓沈然心頭狠狠一跳的是,這一扒,就是血淋淋的一張臉。
蟲子下麵是模糊的血肉,沒有眼睛和嘴巴,讓人想要嘔吐。
那蟲子的背麵,可以看見一根根活動的須發,和觸角一樣。
沈然忍住異樣,“試試。”
他把那個蟲子像是麵具一樣,掛到自己的臉上。
一瞬間的黑暗。
沒有痛楚,也沒有其他什麼感覺。反而是一直以來的不安與忐忑,突兀地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內心的寧靜。
世界也陷入死一樣的安靜。
“然後呢...?”沈然依舊沒有頭緒,視野還被遮擋住了。
過了許久,他才重新摘下臉上的蟲子。
“嘶!”
可讓自己沒想到的是,戴的時候絲毫沒有感覺,但是摘下來的過程卻劇痛難忍。
這鬼玩意兒的須發,像是針線,一條條紮進了自己的皮肉裡!
沈然原本寧靜的內心陡起波瀾,那種害怕甚至要遠大於痛苦。
撕拉!
他強忍著分離的疼痛,強行撕扯下來那個蟲子。
不及細想,外麵的場景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沈然一邊捂著臉上的血洞,一邊驚悚地看著四周。
這是一個地下岩洞。
場景黑黝黝的,有多個窟窿洞,內部結構像是四通八達。
仿佛是一個魔鬼的巢穴。
“我可真是瘋了...”沈然自語,連續三個場景切換。自己像是克蘇魯小說裡的主人公,正在一點點地崩壞。
“呼呼~”
忽然,該是有風從窟窿裡吹出,流動時發出類似生物的呼吸聲。
“沈然...”
沈然猛然扭頭,聽見後方有熟悉的人聲,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孩子...”
緊接著,又一個窟窿裡傳出更加詭異的聲音。
不是人聲,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古怪音節,但他居然聽懂了。
甚至還在其中感受到莫名的親近。
“孩子?”沈然看向那個窟窿,突然間想起,自己曾經夢到過這個場景!
“是天煞種的發源地嗎?”
沈然喃喃。
“快戴上。”忽然間,一道緊張的竊竊私語聲,仿佛是在自己的耳畔響起。
沈然猛地回頭,卻什麼也沒看見。
“什麼鬼!”沈然咬破了自己舌尖,鐵鏽味的鮮血流進口腔,此時的神經格外敏感。
“它們要來了。”
又一道聲音從身後閃過。
沈然再次扭過頭,眼神忐忑驚疑,好像有看不見的鬼魂在這裡。
什麼它們?
“窸窸窣窣...”
正在這時,黑暗中有細微的動靜,像是叢林裡的毒蛇在悄然滑行。
沈然低頭一看,手裡拿著的那個蟲子。
是要繼續戴上這玩意兒嗎?
不戴又會怎樣?
正當想著,沈然突然睜大眸子,在岩壁上看見一個生有四條手臂的高大黑影。
除了四條手臂以外,那玩意兒的背後還有無數條蛇一樣的觸手。
“快逃。”那聲音又響起。
“這他媽是什麼鬼東西!”沈然後退,這一刻頭皮快要炸裂。
一種源自於本能的恐懼感占據全身。
自己好像“看見過”那個怪物的黑影。
不。
不是自己看見過,自己絕對沒見過如此形態的生物。
是自己的祖先看見過?
這是一種基因的顫栗感,像極了貓天生就害怕長條形的東西,是進化過程中被保留下來的本能。
“神踏馬祖先看過!”
突然,他意識到問題,“如果地球上有這玩意兒,考古學和生物學家們都是乾什麼吃的。”
“那...難道是種子的生命本能?”
黑暗中,沈然滿臉惶恐地後退著。
那個怪物的黑影在岩壁上移動,它正在這個空間中活動。
“不對。”
沈然臉色略帶蒼白,拳頭狠狠一握,“反正這一切又不是真實的。”
人之所以區彆於動物,不就是能夠戰勝本能嗎?
沈然向那裡走去。
距離近了。
儘管雙腿顫栗,牙齒都有點打起了抖,但他能夠按捺住。
對於經曆了不少的沈然來說,死亡其實沒有什麼好怕的。
他看見過二叔被人一槍爆頭,他看見過三叔躺在水晶棺裡的屍體......他經曆過父親死後,母親電話打不通的那段日子。
這個世上有比死亡更加難以接受的事物。
現實世界中,帝皇幾乎已經打破了自己所有人的理想追求,讓多少人的犧牲付之東流。曆史跌跌撞撞,又回到了黑暗的時期。
需知,人是神話故事的孩子,許多人都有著強烈殉道主義精神。在古希臘的命運觀點中,隻有在麵對命運的必然性時,還依舊具有反抗意識,在不可為之而為之的進程中,貫徹自我意誌,人才能被升華。
下一刻,沈然一愣。
那裡,什麼也沒有。
岩壁上的怪物黑影消失不見了。
俄頃,沈然嗤了一聲。
“裝神弄鬼。”
彆說莫名其妙的怪物了,就是帝皇站在這裡,自己也得挽起袖子,去一拳打碎他的牙!
忽然,沈然眼中跳動起了火光。
他神色微變。
前方一個窟窿洞,突然向外噴薄起了熾烈的光芒,像是一口岩漿洞。
同一時間,光芒也照亮了這個地下岩洞。
“咦?”沈然發出驚疑。
之前一直沒有發現過,現在才窺見,這裡有模糊的壁畫,顏料簡單,形狀樸素。
就像是公元前6300年,人類祖先的保加利亞瑪古拉洞穴壁畫。
“奇怪。”沈然疑惑。
如今想來,種子應該是一種特殊的蟲子。
但蟲子又怎麼能畫畫呢?
“是把一些記憶以這種方式告訴給我嗎?”沈然猜測原因。
下一刻,沈然又再次驚訝。
壁畫的內容莫名地熟悉。
是一個從中裂開的圓球,裡麵向外飛出大量線條。還有一粒粒小黑點。
沈然凝眉。
靜思片刻,臉色一變,“這不是帝皇先前給我看得一個資料嗎?!”
在自己剛到新人類帝國,接觸帝皇不久後,
對方在天宮裡曾給自己看過一個視頻,
是新人類帝國的殖民艦隊在通過一串神秘坐標,通過星門來到一處未知星域時,在宇宙中所看見的恐怖場景。
浩瀚無垠的星空中,那片星係的恒星像是死掉了,不再發光發熱。
一顆星球從中間裂開,仿佛被神靈給掰開,內核是流淌的岩漿,在破碎的地幔中有大量長蛇一樣的詭異生物,它們相互纏繞,打成結,形成了團。
“好像是。”
沈然上前。
雖然這副壁畫很粗淺,但大致還是可以結合到一起。
“那些小黑點難道就是種子?它們誕生於其中?”沈然思索。
“天災?”
忽然,一道震驚的少女音在腦海中響起。
沈然微怔,“伽羅?”
他環顧四周,並未看見少女。
“我就是你。”伽羅道。
沈然聞言摸了摸胸膛。平平的,他感覺這句話有點不客觀。
“你怎麼樣?”沈然問。
“你迷失得很深,我現在也喪失了一切,抵不過那個東西的侵蝕。”
伽羅說道,“我現在隻能棲息在你身上。”
“一直不都是這樣的嗎。放心,我還沒有渾渾噩噩。”沈然以平和的語氣,無論做什麼沒自信怎麼能行?
然後轉移話題,“你剛才說天災?你也了解這種東西?”
“......是導致我們走向滅亡的東西。”伽羅說。
頓時,沈然動容。
伽羅是ss級副本中的超凡生靈,前身撲朔迷離,據她自己說似乎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子。
至少證明那個世界曾經是有過文明的。
“帝皇當時居然沒糊弄我。”
沈然先前看到那個視頻的時候,沒有太放在心上。
“等等。”
忽然,沈然好奇,“你們的世界,並沒有崩裂成那副模樣吧?”
“......”
又是一段沉默。
然後,
伽羅答道,“是月亮,在我們的眼中,裂開了。天災從其中走出,末日由此降臨。
於是有了失落海。”
從窟窿洞裡打出的火光照在沈然的臉上。
這一刻,他真切意識到了,前車之鑒四個字的含義。
“看來你們這個世界也一樣。”伽羅不帶感情色彩的聲音響起。
沈然抬頭望著那副壁畫,“你確定是這副景象?”
“若你見過,你便不會忘。這是萬物毀滅的起始。”
伽羅的聲音看似輕靈冷淡,實則能感受到一絲絲的情緒。
沈然確實不會忘。
要不然不會很快就將如此粗淺的壁畫聯想到之前帝皇的那段視頻資料。
“已經開始了嗎...”沈然自語。
下一秒,他霍然看向前方那個往外冒著火光的窟窿洞。
那會是......
種子的記憶最深處?
究竟是啟迪無數星係的高級生命體,還是殖民奴役一個個文明,亦或者,毀滅大千世界的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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