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輕筠很清楚,今晚換作任何一個人深夜歸來——無論這個人是古大叔還是彭安,江重涵都會這麼做,都會在這裡溫茶等著。她沒有得到什麼優待,可正是因為他關懷她如關懷其他每一個人,更叫林輕筠明白。
原來,他說的“大家都一樣”,是真的一樣。
從決定反抗鴇母的那瞬間開始,林輕筠就已決定不走尋常女子的道路。
好比眼前,哪有女子翻牆入宅、深夜獨行百裡的?
既然不做尋常女子,她心裡也就不當自己是個女子,她希望自己冷如鐵、堅如鋼,寧斷不屈。這一刻,林輕筠才明白,她也是希望有人關心自己,希望自己與世上的牽連不隻是“有用”兩個字。
這與當不當女子無關,也不是什麼軟弱,而是人之常情。
江重涵把她當成一個平等的、正常的人,尋常的關心,尋常地尊重,不是看她身世可憐,也不因她花容月貌。
他認可她的能力,但他的關心並不因為她的能力,僅僅因為她是個人。
僅此而已。
這多好。
昏暗的燈下,男裝的少女忽然笑了。
她抬手將沾滿了寒霜又略微融化的小帽摘下,露出因為趕路而略微散亂的青絲,隨手將落下的發彆在耳後,問道:“郎君,更深露重,一杯薑茶可驅不了寒,燙了酒麼?”
江重涵微怔。
儘管已經得到了自由,恢複了良籍,也在禦史麵前立了功,武藝和護衛身份都在朝廷裡有了認可,但林輕筠依舊是繃著的。
她關心古家的苦楚,保護杜玉娘的天真,儘自己所能幫助他們,她的一切行為,都是給與式的、朝外的。朝向內裡的行為,無論是苦悶了需要關懷,還是寒冷了需要熱水,她都緊閉不言,“索取”對她來說仿佛是軟弱的象征,是一種恥辱,因此她絕不沾染。
同時,林輕筠雖然從不掩飾自己瘦馬的出身,但唯恐古家二老和他不舒服,因此除了過人的心機,她很少泄露自己從前那些“青|樓習氣”。好像她在青|樓十二年,學會的隻有武功和心機而已。
喝酒這種舉動,儘管在商業逐漸發達的如今,女子做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林輕筠擔心被說輕浮,是萬萬不會做的。
賤籍去掉了,過往的一重重苦難仍如無形的枷鎖似的,扣在她身上,讓她一舉一動都充滿了謹慎。
可,現在是怎麼了?一道枷鎖“啪”的一下斷了。
江重涵不明白,卻由衷地為她高興,所以不問緣由,隻點頭說:“有。”
說著揭開鍋蓋。那鍋不是做飯的鍋,而是平日裡燒水的,做得很深,裡頭放著一個竹篾編的雙層攢盒,以及一壺酒。
江重涵將攢盒與酒都拿出來擺在小桌上,又用熱水燙了